我约炮亚文化调查报告是基于男性视角写的。报告里有女性视角内容,因为我问那些男性,他们接触过的女性如何参与这件事。
很多读者说期望看到直接的女性视角。我也觉得挺遗憾的,没采访到女性。
我心里的预设是: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女性约炮承担了更多社会污名(Social Stigma),肯定不愿意跟我交流,这是个unresearchable的课题。
当时我挺悲观,压根没考虑公开征集受访者,以为肯定很难找到人愿意跟我分享约炮体验的女性。
没想到,就在报告发布当天,安小姐主动联系我。
她介绍自己的第一句话是:“我牡丹,但是我约过炮。如果你愿意拓展些调查样本,我可以接受采访。”
她这样介绍自己,我觉得她呱啦爽脆,很实在。来来回回聊下来,还是这个印象。


安小姐,31岁,本科,河北人,现居北京,从事传媒工作。

以下是安小姐的讲述。

“再大再久再用力再有技巧,也无法真正满足我。差的,就是爱里面的什么东西吧。”

文:叶眉

我第一次约炮是2019年,当时我28岁。我母胎单身,从来没谈过恋爱,只有过暗恋。我就想体验性爱,实在太好奇了。

我身边的朋友听说我有这个想法,挺鼓励支持的,但是更多是提醒风险。

我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我体重大,所以特意看片自学,主要看胖女生大多用什么姿势做爱。我怕体重过大给对方造成困难或者不适,也问过朋友她最喜欢什么姿势。

我还给自己买了一件珠灰色的内衣,和以前风格完全不一样,性感的,两胸中间位置还坠着一颗紫色的珍珠。我特别喜欢这件内衣,其实就想给第一次性经验增加魅力值。第一次约炮我就穿着这件内衣。

我不太担心安全问题。

我胆大心细,也把丑话说前面:“如果发现摄像拍照这类的,你就等着被告吧!”

对方必须单身,必须没病,必须全程带套。我直接问对方有没有病,有体检报告我就看,见面后仔细观察。


我在探探挑人。我首先要确定他是个正常人,能聊得下去,真诚。我也直接跟对方说,我没经验,想体验性爱的感觉,希望给我带来温柔体贴的初体验。

聊了两个月,我就遇到了第一个,也是河北人。

聊天儿的时候感觉这人虎了吧唧,比较实在,有一说一。我就约他下班后在酒店见面。我找的酒店,我付的钱。

第一次之前,我一直觉得我会喜欢接吻。因为在影视作品里面看到深情接吻段落,就“啊,真有感觉,我也想体验这样的吻”。所以提前跟对方说,让他多亲我。但实际他亲我的时候,一丁点酥软感和情欲感都没有。

结果,第一次没成。

他有性功能障碍,不行,又非常不自信。

聊的时候他也没跟我提生理问题,我还要求他给我拍个照片看看,都没发现问题。早知道我就不去见他了。

虽然没成功,不过他人还行。我和他吃了顿麦当劳。

他知道我很失望,跟我道歉,说着说着就开始讲我瘦了之后肯定是美女,督促我减肥。

我觉得他转移责任。我约炮是来享受性爱,不是找个人来说我胖。

我说我们互删了吧,以后别联系了。他说行,就彼此删掉了。

那次之后,我又受挫又委屈。

朋友问我,还会再尝试吗?我说我得想想,想通之前不会了。


第一次勇敢踏出这一步,结果失败后,我就放下约炮的念头了,有点儿“缩回去”的感觉。

2019年那一次到2020年10月,学这学那的没往那儿想,但对性爱还是感到好奇,破处的生日愿望连着许了好几年。

2020年去大理音乐节,好多00后的小孩在群里约炮,看得我也蠢蠢欲动。

回来北京之后,就在Tinder和探探接着寻觅约炮对象。这回就把所有情况都摊开了聊,比如我喜欢什么样不喜欢什么样,需要完全的尊重而不是挑剔目光,等等。

当时很多人听说我没恋爱经验,就直接不聊了。

后来约到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大哥,也是河北人,他直说:“我要好好珍惜你的第一次。”

也是下班后,我直接去他家。他家离我家特近,车程10分钟。

我啥也没准备就去的,没吃饭,饿。他就点了烧烤,我俩一边吃串儿一边喝酒聊有的没的,这么暖场的。

我能感觉到他很认真地做前戏,只是,我的兴奋点有点儿奇怪,他做前戏的时候我毫无感觉,我是对他的反应产生反应。

这回成功了,过程顺利,还蛮开心的。没隔多久我们又约了一次,体验没有第一回完美。

之前我一直没有想恋爱的想法,就只想体验性爱而已。后面才慢慢发现,我不满足,无论他怎么取悦我,我都不能满足。

之后有个短暂的探索期。因为没想明白为啥,老觉得跟大哥不能完全满足,而且也无法高潮。

我以前没受过正统的性教育,从那之后,我去补课,关注了俩公众号,还看过纪录片,性教育动画片等等。

我又去Tinder上找了另外一个。

虽然他更帅,更年轻,性能力更强,可我还是无法满足。

他之后我就想明白了,再大再久再用力再有技巧,差的,就是爱里面的什么东西吧。

论制造高潮,他们都不如我的玩具高效。

我之前也期待过固定炮友,经过一遭,发现性爱对人,没我设想的那么重要,约炮的经历约等于对性祛魅的过程?


后来我就想谈恋爱了,开始接受亲友提供的相亲。相了两次,也没成果。

我期待能进入亲密关系,再自然而然地发生性爱,再试试看由爱生性、灵肉合一是什么感觉。

我约过的男性,都不想进入亲密关系。我都问过,他们嫌麻烦。

有一任炮友,他特体贴,我有一种放心把我交给他的感觉。他做饭好吃,在两次做爱中间还做红烧排骨给我吃。

我误以为这是喜欢,就聊更多,更多了解之后觉得他作为男友也很可以啊,就跟他表白了。

他说我很可爱我也是适合做女友的女孩,他家里人也会很喜欢我,但他没有心思交女朋友了。他不想进入亲密关系,觉得麻烦,拒绝了我。

即便被拒,这中间的交流也让我觉得舒服。有一说一,实实在在地来就行。

双向奔赴挺难的,要运气,更要合适地表达自己。

我在表达这里总是吃亏。很长一段时间,别人向我表达感情我都不懂。他干嘛老约我吃东西爬山逛公园啊?为啥他老要抱我一下再走?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在表达感情。现在懂了,也晚了。喜欢我好几年的人,要跟别人结婚了。

约炮的时候,对方主要关心我罩杯尺寸。他们都说“你很可爱”,“真性感”,“胸好大”这类的,只能看到外表和身材。

我希望对方认可我是真诚、实在的人。


采访手记:

和安小姐聊下来,我觉得她特别爽快,思路清晰,有条理。她突破了社会安排的行为脚本,主动探索性体验。

她一直在和我交流她的困惑:情和欲,性和爱,高潮和满足之间的关系,我们也聊到现在年轻人找对象的时候更在乎外在符号类的东西:学历,收入,职业。谈恋爱的时候按照他人的一个个评价标准去找,反而看不到活生生的人。

这些显性的可测量的指标,类似性体验中的高潮。它们清晰可见,令人深信不疑。

可是关系中还有很多难以量化的体验。就像吃饭容易测量摄入多少卡路里,但是很少有人用卡路里充足来评价一顿饭好不好吃。

Sextuality的概念在中文领域还没有完全进入公共视野,主要停留在学术圈。潘绥铭教授将它翻译作“全性”。如果高潮类比吃饭摄入了足够的卡路里,那全性中感知到两个人的交流、关爱、感激、依恋、奉献,就像是品尝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餐食。

肯定有人想认识安小姐;她一定会回来潜水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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