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先生看到我招募约炮课题受访者的消息后，联系我，先问我希望采访到什么样的人？我说做质性研究，没那么多规矩，希望样本很发散，既有相似性，又有多样性。相似性就是希望受访者都有约炮经历。而多样性呢，无论性别、性向、什么样的感情经历婚姻状况，体验是好还是坏，只要信得过我，我都愿意听你的故事。
他说：“我应该是一类具有代表性的人。接触互联网比较早，然后心理动机比较强。自身比较幸运。”
这样的总结自己，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可能做计量、统计方向的工作？很喜欢概括规律。
我没猜对他的职业，但是和他交流起来依然是类似印象：喜欢讲规律，讲道理。
熊先生，30岁，硕士，家在北京，婚龄两年半，女儿半岁因为工作缘故经常出差。
以下是熊先生的自述。
文：叶眉
“到了一定年纪，女性守身如玉也许是美德；而男人如果还没经验，身边的人会嘲笑他。”
我们先回忆一个故事，来自格林童话中的蓝胡子的故事。大意就是一个蓝胡子的公爵娶了一个年轻的妻子，过起了雍容华贵的生活，但是公爵有一天要外出六个星期，出门前他交给妻子一把钥匙，你可做任何事，去任何房间，但是绝对不要打开金钥匙那间储藏室的门。但是忍耐了几个星期，打开了每一个房间后，妻子还是忍不住，用钥匙插进了门锁，打开那扇门，储藏室里，一片血泊，墙壁挂着数具前妻的尸体，惊恐中她想隐瞒打开门的事实，但是鲜血粘在金钥匙无法洗去。蓝胡子回来后发现妻子钥匙的鲜血，很愤怒，拔剑要杀掉妻子，但是妻子的哥哥们在恰当时机冲了出来，杀死了蓝胡子，把妻子解放了出来，并占有了蓝胡子的财产。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约炮（casual sex）就有点像，在城堡里的这间储藏室，你知道这扇门的外表，也听了不少中艺术作品的描述，以及传统文化对其的束缚，当你打开这扇门，你有可能会得到一个让你脚趾颤抖的性伴侣和畅谈秘密的情人，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打开这扇门的后果，门开启后，你很可能无法进入正常的婚姻关系（稳定的恋爱），无法忍受一个低满足感的性生活，以及有利益牵扯的感情关系。一旦打开了这扇门，你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但是钥匙化成了鲜血沾在你的手上，你无法忘记和异性有这样的体验，而这会成为你其他感情的障碍。特别是当你们遇到困难需要和伴侣一同克服时，你看看钥匙上鲜血，就失去了耐心。所以约炮有点像这种诅咒，但是，我就是打开那扇门，遇到让脚指头颤抖的伴侣和情人，并且关上了那扇门，没有让钥匙沾鲜血的主人公。从逻辑和心理上我依然知道，伴侣和婚姻的重要性。我渴望亲密和爱情，愿意为伴侣妥协，让步。但这并不容易，我可以肯定说，大多数人打开门后，钥匙一定会沾血，一定会对婚姻和稳定关系造成冲击，因为真的太简单，
但是区别就在于，可能很多人好奇向往，羡慕或者嫉妒，也想要打开这扇门但是没有钥匙而已。所以很难说拥有钥匙到底是诅咒还恩赐。
我在河南出生，小时候跟父母一起搬到了北京。刚到北京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后来父母工作突然有了起色，家里经济状况改善，有房有车是解决了。但是从小在北京比辛苦的经历，和父母的冲突，给我和原生家庭的关系留下比较多的裂痕，所以报大学时就果断去了西安读大学，又在武汉读研，现在工作关系在河北，但是老婆孩子都在北京。
大多数北京人很少愿意去外地上学。在西安的时候，同学都没见过北京人，就是身边能交流的朋友少。但我也还算合群。
大学时，我对心理学，经济学都很感兴趣，还考过心理咨询师的证。在那个年纪，探索异性应该是自然而然的过程，也需要异性对自己的认可建立起信心。我上大学的时候主动社交，曾经参加过各种社团，交际舞、轮滑还有校外cosplay圈子。怎么说呢，我长相优秀，用比例来形容九头身，身高也很不错，挺招女性喜欢的。
我逐渐意识到觉得男人要主动一点，多了解女性，这样才能建立“镜像思维”。通过了解女性，知道她们的关注点与，才会跟她们打交道。同样我非常建议女孩也建立镜像思维，我很多朋友都是典型工科男以前没学会怎么跟女性打交道，到了年龄直接相亲和女孩solo，但是见面了，又过不了坎儿，不是女生说没感觉，就是无法破冰，导致择偶之路坎坷不断。
虽然在学校认识了不少女孩，但我第一次没有跟学校的同学。而是在豆瓣上认识了一个上德语班的的姐姐。她学钢琴的，在北京准备考试出国。那时候没经验，很生涩，我们身高差又大。因为种种原因，我们见了第三面才做成，第一次的感觉和想象中有点像但又有些意外的地方，很奇妙。她也没打算和我保持长期关系，当时既着急出国后来又着急结婚，我们就断联了。
谈恋爱有进度条，得慢慢来。而且谈恋爱的进程和生活状态，职业生涯发展，心路历程都有关系。
我大四在重庆实习，第一次正式谈了个女朋友。是我的学妹，相处时候的很多经历其实挺亲密和温暖的，但是工作后一段时间就分了。恋爱两个人最终想走到一起，那影响的因素就多了去了。毕业后她在千里之外读研，我在忍受职场PUA，虽然在努力维持，但是我的压力依然越来越大，两地怎么办？一个工作找到这儿，另一个工作找到那儿，谁迁就谁？几乎无解。
分手之后，我女朋友寄给我一张明信片，小小的卡片上写很多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回忆我们相处的点滴细节，只是没想到未来就这样戛然而止，虽然想埋怨我，但是写了两个字就被涂黑划去，她不想指责收尾而是用爱结束（我现在一想起还是会眼眶湿润）。这让我心里更加的难受。
可约炮不一样。约炮看起来比较直接，但是你需要找到双方的点，然后点燃彼此。我经历的女孩数目还不算夸张，但通过这个过程也慢慢的体会女性的心理。人和人之间的差异太大了。
曾经有一个女孩，本身对性生活不满意也怀有想报复男朋友直接要见面。一开始我挺害怕的，怕仙人跳。约炮最害怕出现这种事儿，打着约炮的名义，敲诈勒索。但是跟她聊了半天，顾虑小了很多，可能多虑了，见面后。她和我同龄，跟男朋友闹别扭加吃不饱，也能期待一种新鲜感，就出来找别人。虽然中间的过程我们都挺开心的，但是事后她告诉我，吻她的时候还是缺乏感情。
算比较黑的经历讲还有过一个其实教育经历比较厉害，但是也吃不饱，我们见了几次面都挺激烈，但是某天被她男朋友发现了，我收到了他的消息，他以为是第三者插足愤怒又悲伤想和我认真说清楚，但是实际并不是，我说可以不再联系她。其实她男朋友误会了，我并不是一个绿茶或者搅屎棍，我希望见过的每个女孩过得好，也有一段稳定的感情。我没想过纠缠不清或者鸠占鹊巢这种事。
其实也有体验不太好的时候，有个姑娘经历了同居后分手，然后我们聊天后见面，见面时候我们大概能感觉出她分手的原因，她的魅力可能降低了，虽然身高不错，但身材有点橄榄型，然后在亲热的时候感觉节奏感不太对，虽然她是感觉，但我其实并不强烈，再后来她也开始了新男朋友。也有体验特别好的时候，有个姑娘在准备出国留学，而我也在这个城市待不了特别久，她的身材不错，我们见了一面后也出乎意料的默契感，我们也想发展成相对稳定的关系，但遗憾的是没太多机会，终究都是命运的平行线，她后来在异国也过的也有点辛苦。
曾经有个已婚的姐姐她生育过两个孩子，曾经跟我提，想发展成情人，但这超出了我承受的能力了，太有负罪感，没再见她了。这不是我想要那种关系。
其实如果把约炮当成一个Lucky bastard揣着哈尔滨红肠到处送温暖就错了，至少我不少这种感觉，我的感觉就是有一瞬间我们进入对方的生活，并冲开了她的心门，伴随着愉悦我们无话不说，但又了无羁绊，当然你也在这个过程中了解了女性很多很多，当然你把糖果屋里的口味都尝过了一遍，自然就不会在逛商店时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而且从经历过姑娘来看，我完全不觉得女人不结婚就会幸福和自主，有一个姐姐，三十多岁，离异单身。她其实应该是一个小领导了，物质生活还可以也能时常健身维持身体线条，但生活中还是有明显孤单感和不安全感，这都意味着独居女性并不会特别幸福感。就好像用手抓一把沙子，看着指缝财富在流失却有无可奈何。这些事儿都不用直接说，我们相处的时候，我还是能看出来。和离异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认识我老婆了，我和她在异地，虽然很矛盾，但不止是这个姐姐，经历过的这一切，许许多多，让我我很珍惜我和我老婆的关系。我那时候就知道，感情是很珍贵的，而普通人也一定需要婚姻的。
我和我老婆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交流得也多。我对我的婚姻很满意。但遗憾的是性生活质量，我和我老婆之间，是垫底我体验过的最差的。但是，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人是我老婆，心里很确定。我们尝试过跟她沟通，但是她需求低，所以我不强迫她。
因为两个人在一起，不止有性啊。我只要不出差，就整天呆在家里陪我老婆，陪我女儿，因为我最珍贵的就是时间。我很爱她们。对老婆还说我性格挺随和的，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事情，我都愿意妥协。什么是原则性问题？买房子，大额股票投资这类的。其余都不是原则性问题。谁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都无所谓。过年她不想呆在北京，想回老家过，我都乐意陪她。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肯定要有妥协退让的地方。而老婆虽然不是这样的性格，有时候会刚烈一些，但是她也很聪明不会无底线让我迁就。
回忆我约过的女性，有一个共同点都特别有主见，特别是在生活上，我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什么优点，她们期待过度的掌握生活，而且现在豆瓣上的女权声音也是这样，年轻女孩阅历虽浅，但事事要做主，在一起生活，如果只有我一味地让，也过不到一块儿去。
而且婚姻带来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是其他人都给不了的。法律上讲结婚后要分一半财产给老婆，这说明我非常信任她，非常在乎她。
而炮友就不一样了，基本没有涉及财产的交织，我从来没约过有偿的，掺了钱，心里膈应。不过如果将来我年纪大了，也许会愿意给年轻女孩子一些经济补偿。男性和女性还是不一样。你不能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把性别之间的差异抹平。
男人通过这些可增长阅历，提升自己的魅力。女性就不一样了。年轻女性有机会成本。她们放弃了稳定的男朋友，降低了对亲密关系的要求，把时间成本花在炮友身上。所以我觉得给些经济补偿也是合理的。不过目前为止，我没给过钱。开房的钱让女性出有点羞耻。
我从来不在北京约。都是被外派或者出差的时候。要说对老婆没愧疚感？也不是。我都把手机打到飞行模式。如果中间收到我老婆发来的消息，我还是会难受。但对炮友要说只走肾不走心，肯定不对。事前事后还是很亲密的，我又不是个打桩机器。
再简单的分析一下女性约炮的原因，如果性体验有一个阈值的话，多数女孩是为了满足期待，觉得有点不甘心，而且见到一个新鲜伴侣也是极大的吸引力的是，能填满想象的空间。试想，摁一个按钮，任意门后面进来一个年轻帅哥，而且和你工作生活没有交集无后顾之忧，这显然很有魔力。
不过啥事儿都是边际效用递减，做多了也没意思。性也是这样做得多了你的阈值会提高一些，可能要多一些花样和尝试才能达到同样的快乐。如果顺着这条路不断走深下去，对你的亲密关系可能致命的影响。有种“既然我随手就能撩到年轻漂亮的姑娘，何必忍受你的脾气。”而这才是约炮付出的真正代价。你失去了建立稳定亲密关系的能力。
我并没有说我这样是正常的，但是我在努力维持一种正常的生活，我一心一意地对老婆。我老婆有一次还跟我开玩笑，说让我在外面找个人解决生理问题。我也不清楚她是不是认真的，没细问，如果我老婆真心介意，我自己解决也成。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选择，婚姻的优先级太高了，婚姻的重要性和与事业具相同的地位。
采访手记：
我在熊先生的交流过程，他经常反过来采访我：“你说是不是？我这样是正常的？对吧？正常人都这样？”
他问我这些，反而让我为难。因为我只想探寻真相，不想干预受访者。
我通过什么指标来定义正常和非正常，主流和非主流呢？因为他经常用经济学术语来解释行为，比如“机会成本”，“边际效用递减”，我觉得他可能很认同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特别信服可量化测量的数据。
所以我也用数据回应他：根据2010年，人大社会学教授潘绥铭的中国人的性和性关系调查，在2010年，男性有婚外性行为的比例是28.9%。相对于2000年13.2%的比例，翻了一倍多。
潘教授在2000年做调查的时候，课题组的同仁说：“中国哪有那么多婚外恋？你怎么调查得出来。”
到了2010年，同样的课题，课题组的同仁则说：“都这个年头了，你还调查谁有婚外恋？应该调查谁没有！”
潘绥铭教授最近一次全国范围额大规模随机采样数据是2010年收集的。今年是2022年，你觉得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
本文发表前，我告诉熊先生，这篇文章发出去，肯定有人要骂你。
他说：“我们发出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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