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吉克斯坦的边境，隔河（喷火河）而望，可以看见对岸半山腰上土黄色的阿富汗村庄，还有穿长袍的阿富汗人。河上没有桥梁。双方官府几乎老死不相往来。除了毒贩用无人机跨河运送毒品。这边的塔吉克斯坦的帕米尔高原，还处在上个世纪30年代，而对面的阿富汗则还处在中世纪。不同的时代就这样相对而立。
霍罗格，是帕米尔高原上的一个小城镇，也就是唐史中的“识匿国”：这里不产五谷，国人惯于掠夺，商旅常被打劫。在《大唐西域记》里，玄奘大师写到此地：“气序寒烈，风俗犷勇，忍于杀戮，务于盗窃，不知礼义，不识善恶，迷未来祸福，慎现世灾殃，形貌鄙陋，皮褐为服。”
对面的高山就是兴都库什山脉。在阿富汗语中，兴都库什的意思是“杀死印度人”。当年，玄奘法师就是从这里的帕米尔高原翻越兴都库什山，走向印度的。这么荒凉野蛮的地方。太伟大了！
以前每周一都会有一个民间集市开在河对岸，塔吉克斯坦人会携带大量中国的廉价小商品进入阿富汗和他们交易。这样的小商品深受欢迎。帕米尔高原已经是非常闭塞的地方了，和世界往来稀少。但是阿富汗就更加闭塞。在他们眼里，塔吉克斯坦人就代表了外面的宇宙。神秘，诱惑，但是邪恶。这个集市是唯一不用签证而可以进入阿富汗的机会。可惜，现在，因为贩毒猖獗，集市已经关停两年了。
瓦罕河谷。玄奘法师记录的达摩铁汗国。这里的居民和对面的阿富汗人，其实都是瓦罕人，被人为分割成了两个国家的居民。他们文字语言一样，习俗一样，互为姻亲，信仰一样，甚至，两边的城镇村庄，名字都一模一样，沿着国境线，呈对称分布。这里有公元前3世纪建造的拜火教城堡，还有一座公元6世纪的大佛塔，建在悬崖峭壁上，供养着佛陀留在石板上的足印。玄奘法师也曾在这里扫塔礼拜。
按照玄奘法师的记载，当时的瓦罕还非常富庶繁华，大佛塔覆盖着金银珠宝制作的华盖，人们绕塔时，华盖会自动跟随而旋转，十分神奇。而如今，这片土地如此荒凉落后，而脚下的世界，也已有一千多年不再是佛国了。
瓦罕河谷有座温泉，以先知穆罕默德的女儿法蒂玛的名字命名，前苏联在这里修了简陋的疗养院。法蒂玛的丈夫就是阿拉伯帝国第四任哈里发阿里。对阿里统治的合法性支持还是不支持，造成了什叶派和逊尼派的分裂。这一分裂，祸害至今。
在疗养院遇见一个前苏联的阿富汗老兵。只有一只胳膊，半个手掌，三根手指。他回来遥祭一下当年抛尸在阿富汗的战友。他说：“我醒来，看到自己的残缺不全，我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动物还是别的什么怪物。我经常会想要发出狼嚎。没有任何人从我们的牺牲中得到了好处。我们制造了血腥的痛苦，但是，什么也没有换来。只有对面的人的刻骨仇恨，绵延至今。”
Views: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