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我们一起学习龙树菩萨的著名论典《六十如理颂》。
先从学习缘起开始讲。
北京大学是我国近代以来最早开始梵汉藏研究的学术机构。1918年，胡适老师介绍了爱沙尼亚的梵文学者钢泰和来到北大，教授梵文和印度宗教史，直到1928年。十年里，他在教书的同时，还整理翻译了《大宝积经迦叶品》。他的著述最大的特点，就是把此经的梵藏汉三种文字六个版本同时集合在一起，并进行了校勘注解，供人参考比对。
钢泰和之后，从事梵藏汉佛典研究的学者，还有钢泰和的助手林藜光，以及林藜光的老师和朋友、法国著名汉学家戴密微。
这两位的研究主要在法国进行。他们的研究从上个世纪40年代延续到60年代，主要是整理了尼泊尔发现的梵文古本《诸法集要经》，以梵藏汉三种文字集合的《正法念处经》出版。
上个世纪前半叶，在国内从事梵汉藏研究的学者不多。主要的有吕澂先生和陈寅恪先生。
吕澂先生是中国近代最杰出的佛教学者之一，才华横溢，通晓八国语言文字，一生大部分研究都与佛教相关。早在上个世纪20年代，他就根据新发现的安慧菩萨（中观的早期大祖师之一，龙树菩萨的再传弟子）的《三十唯识释》（对《唯识三十论》的注释），集合了梵藏汉三种译本汇编出版，由此拉开了对唯识古学和唯识今学的讨论。我们现在学习的《唯识三十论》，就是根据安慧菩萨的古义注释来开展的。饮水思源，不能不提一下吕先生的贡献。
陈寅恪先生一生的主要研究并不在佛教领域，但他1925年回国之后，早期发表的一些论文也涉及到西夏古本佛经的梵藏汉对照整理研究，因为陈寅恪先生后来名气很大，他的这部分研究成果也就得到了后人的重视。
印度的佛经，结集保存下来的，数量最多的是巴利文三藏。巴利语是当时中印度地区流行的一种方言，佛陀说法的时候，使用这种尽人皆知的通俗语言来说法，而没有使用古奥文雅的梵语。除了巴利文三藏之外，数量第二多的就是梵文佛经，这是佛教进入部派林立时期之后，僧团进行经院化整理注释讲解的结果。因为梵文语法精致，语义精确，使用的范围比巴利文广，覆盖的阶层相对比巴利文多，僧侣们认为用梵文记录佛经更有利于长期传播而不失法义。汉译佛经大部分来自于对梵文佛经的翻译。藏译佛经，虽然比汉译晚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但藏文就是为了翻译佛经而创立的，完全比照梵文而建立，因此藏译佛经基本上都来源于梵文佛经，而且翻译准确，几乎可以每句还原为梵文。佛弟子们从事多种语言佛经的比对校勘，倒并不是为了进行学术研究，取得学术成果，而是为了准确理解如来的真实义。
1946年，抗战胜利后，北大重回北平，校长胡适和此前代理校长职务的傅斯年决定，正式成立东方语文学系，聘请季羡林先生担任系主任。而促成聘请季羡林先生的，就是陈寅恪先生。从此以后，北大重新有了梵文和巴利文的教学课程。后来，金克木先生也加入北大东方语文学系的梵巴专业。后来，又成立了藏文专业，由于道泉先生和王森先生负责。王森先生的研究领域就涉及到了梵藏汉佛典对比校勘，他曾为北京民族图书馆收藏的西藏梵文贝叶经编过一个目录。此后60多年，风云变幻，季羡林和金克木两位先生培养出了一批学生，成长为国内此领域研究的中坚力量。近年来他们也取得了很多学术成果，比如发现了龙树菩萨《中论颂》的原始梵文文本、发现了《律经》的古老梵文贝叶经原本等等。以上就是我们学习的一些平台背景。大家要珍惜学习的机会，并发愿“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好，学习因缘就讲到这里。从明天开始，我们进入《六十如理颂》的内容学习。回向。
《六十如理颂》是龙树菩萨的代表作之一，包含60首偈颂和1首归敬颂。
最早提及《六十如理颂》的是7世纪的月称菩萨。月称菩萨还为此论写了一本《六十如理释》。月称菩萨认为，只有《中论》和《六十如理颂》的开头有归敬颂，当是龙树菩萨的完整论典，而没有归敬颂的《回诤论》、《七十空性论》可能并非独立的完整论典，而是对《中论》某些偈颂的扩展解释。
后来的清辩论师也多次提到《六十如理颂》，认为是龙树菩萨的真作。
该论对印度佛教影响巨大。60颂中的46颂都曾被各种印度论典所引用。还有很多中观学人为它写了各种注释。藏传佛教对此论也很重视，宗喀巴大师与甲操节尊者都对此论写过注释。
汉传佛教对此论的翻译较晚，没有引起充分的重视。般若各宗一般都在学习鸠摩罗什大师翻译的《中论》、《十二门论》和《百论》。《六十如理颂》到宋代才有译本。
汉地最早的《六十如理颂》藏译原本来自敦煌写本。宋朝的汉译本是由施护法师翻译的。
相比于《中论》，此论篇幅短小，较少涉及和外道及小乘的往来辩论，更专注于中观理论的系统完善、对关键概念的界定、教法权实与次第的辨析、对结论立场的阐明等。
第一部分：自性与无自性。凡夫心识中的“自性”（万物自身真实的存在性）是龙树菩萨主要破斥的对象。
第15颂说：“若于先前已生者，如何后来又止息？离于前际与后际，世间显现如幻景。”
这是一个破除事物有生有灭、在时间上有始有终的归谬论证。从“生”的预设前提，推导出两个自相矛盾的结论，从而导致“万物生”这个原预设前提被破。
这一颂的关键点是：生起的事物不会灭。为什么呢？因为如果灭，它就不能被定义为“生起的事物”，因为这个定义本身就是说，它不处于灭的状态。如果生起的事物不能灭，那么，是谁在灭呢？如果你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灭，那么就说明生灭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只要你认为事物有自身的真实存在性，它的运动变化就不可能发生。
如果你认为事物真实存在，并且在运动变化，那就只能说明你秀逗了。
我们再来巩固一下知见。龙树菩萨通过归谬法指出：没有任何存在的东西能够变为不存在，也没有任何不存在的东西能够变为存在。
为什么呢？你语言逻辑上就讲不通。
你定义的“存在的东西”，它就必须不能是不存在的东西，否则它怎么能叫“存在的东西”？
首先，你上来告诉我，有这些那些东西都是“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说，它们的定义和“不存在”就是互斥的。
然后，你又告诉我，这些那些“存在的东西”，它们还得变成“不存在的东西”。
那你的逻辑就自相矛盾了。A如何必须不能是非A，它又还得在某种情况下变成非A？
逻辑自相矛盾，就说明原命题不能成立。也就是说：这些那些是存在的东西，这个命题是错误的。因为它推导出了悖论。
你不觉得这有什么逻辑矛盾？龙树菩萨说：这就对了。这就充分证明了你的头脑现在短路了。用龙树菩萨的原话来说：对了，这就充分说明你是个傻子。。。。
无自性就是没有自身真实的存在性。无自性就等于：不存在。
为什么我们学习中观觉得非常烧脑呢？就是因为龙树菩萨指出了我们最底层的根本性思维的混乱，他把那些非常明显的BUG一个一个拿出来给我们看。
为什么我们思维混乱还觉得自己思维非常清晰严整呢？为什么我们觉察不到思维的混乱？因为在梦中心力微弱故。
梦中的世界和梦中的想法都是非常荒诞不经的，毫无合理性可言，但是，身在梦中的时候，梦中人是无法觉察的，只有醒来的人才能一眼看到其荒诞。
我再举个例子：我们定义老王是老王，那就意味着老王不能是老张老李老刘。老王和老张老李老刘是互斥的概念。A就不能是非A，否则你怎么能定义它为A？但是啊，有一天我和老王吃饭，吃着吃着，老王变成老张了，一会儿又变成老刘了，一会儿又变成老李了，而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这很正常啊，我们两个还在那里继续吃得津津有味。这就是梦中的经典场景。 A变成了非A，我们还觉得挺正常的。这就说明我们在做梦。
同理，龙树菩萨说，存在的事物变成了不存在，就是A变成了非A，就是老王吃着吃着突然变成了老李。这只能说明这个老王，他压根就不存在。他只能是梦里的老王。他如果真实存在，他不可能变成非老王的老李。
在龙树菩萨的论述框架里：我明明感觉到某物存在，所有人明明感觉到某物存在，是不可以作为论证某物存在的证据的。因为，你做梦的时候也明明感觉到某物存在，梦中的所有人也明明感觉到某物存在，但是所有东东都根本不存在。用“我明明感觉有”作为存在的证据，这个叫做“独断论”。事实上，我们都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感觉，而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引发了这些感觉的生起。我们只是感觉到从眼耳鼻舌身进来的感觉，然后意识根据这些感觉来进行整合与判断。佛经里有个比喻，意识就好像一个元帅，决定着一切的策略和行动，但是这个元帅始终只坐在大帐中，从来看不到战场的具体情况，只有眼耳鼻舌身五个哨兵不断地跑进来，向元帅描述战场的情况，而元帅就根据这些描述，在头脑里进行臆造，然后根据臆造出的战场情况进行各种判断。这个元帅头脑中显现的战场，和真实的战场之间，并没有啥联系，而只是和哨兵的描述有直接关系。我们的认知和真实的世界，关系就是如此。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只和我们的感官输入及思维模式、思维能力有关，和真实的世界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和真实存在之间，始终隔着我们的感觉，还隔着我们的思维模式与局限。唯物主义经常说：有一个独立于我们意识之外的客观世界的 存在。这是一个细思恐极的武断结论。请问，你怎么知道在我们的认知能力之外有什么东西存在或者不存在？我们只能认知我们认知能力之内的东西，离开主观认知，我们无法得知事情。再来巩固一下知见：我们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感觉，但是，究竟是什么引发了这些感觉，我们是完全不知道的；所以，我明明感觉某事如何如何，不能作为某事真的就如何如何的证据。在沙漠里，我们明明感觉前方有一个大湖，但实际上那只是海市蜃楼。在看电视的时候，我们明明看到屏幕上有帮娘娘在宫斗，但屏幕上连娘娘的一根头发丝都从来没有。我们明明看到太阳早上东升，晚上西落，但太阳从来不围着地球转动。我们明明看到一轮明月皎洁光辉，但是月亮根本就不发光。
龙树菩萨说，要证明某事物存在，你不能用“我明明感觉到它真实存在”或者“大家都明明感觉到它真实存在”作为论据。你的确是这样感觉的，大家的确是这样感觉的，但是，我们都只能感觉到我们的感觉。至于是什么引发了这些感觉，我们事实上是接触不到的。我们实际上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这些感觉。我们假设、猜想外面有个客观物质世界引发了这些感觉。这只是我们的假设和猜想。在这个前提下，外面究竟有没有真实的客观世界是引发我们感觉的因，这一点是悬置的。也就是说，外面是不是有真实的世界，这一点是悬置的。你要非说外面有一个世界，那就只剩下了你的语言论述。在这种情况下，龙树菩萨就来分析你的语言论述，如果你那个语言论述本身就是颠三倒四、自相矛盾、荒诞不经的，那怎么能说明你论述的那个对象真实存在呢？要学习中观，就是要先过这一关：1、理解外部客观世界的真实性是悬置的。2、在这种情况下，你非说有外部真实世界存在，那就只剩下你的语言论述。如果破了你语言论述的合理性，那么，你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来支持“外部世界肯定真实存在”的这个看法了。龙树菩萨的归谬法就是：我们感觉什么存在，那根本没用，不能作为事物真实存在的论据。你非要说什么存在，那好，你就来用语言说给我听，那是个什么东东，只要你说，我就能给你破了，让你看到这句话本身就是颠三倒四、自相矛盾的。你看，你都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东，你还非说肯定有这个东东？
“生成以及坏灭者，若汝以为是可见，即是出于妄愚痴，而见生成与坏灭。”（中论颂 21.11）龙树菩萨说，如果你认为我们明明看见了万物的生生灭灭，而这个生生灭灭是真实存在的，那你就是愚痴之人，就是处于根本愚昧的状态。而这个根本愚昧的原因，就是分别事识的虚妄分别，也就是《楞严经》中所说的“真如不守自性位”。在外部世界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这个问题被悬置之后，概念所定义的特性，就成了检验存在性的唯一考量。除此之外，我们再无其他手段用来框定其指示物。也就是说，概念被定义成什么，它指向的对象就必须是什么样子，并且必须保持这个状态不能发生改变。否则的话，这个概念就不能成立。打个比方，如果你说一个人是张三，那他就必须始终保持张三这个身份，这个特性，也就是保持张三的“自性”，不能老变来变去。如果一个人一会儿是张三，一会儿是李四，一会儿是王二麻子，一会儿是男，一会儿是女，一会儿是英国人，一会儿是马来西亚人，那这个人显然就不能被定义为张三，这个变来变去，根本无法被定义的人，显然是不可能真实存在的。注意，有自性，就等于这个自性不能发生变化，不能发生运动，不能从这个状态变成另外的状态去。龙树菩萨在《六十如理颂》里反复解构凡夫认为万事万物都有自性（自身真实的存在性），就是用这个自相矛盾来拆解的。你说万物有自性，又说万物能变化，这就是最深刻的自相矛盾。你说这人是张三，但又说张三还能变成李四、王二麻子、赵六，张三还可男可女，可老可少，他一直在川流不息地变化不停，而你还坚持认为他是同一个张三，这个叫做张三的同一性是真实存在的，那就只能说你是一个二傻子。
要熟悉龙树菩萨的归谬法，就需要了解“封闭原则”。
所谓封闭原则就是：你说一个事物的定义是什么，它就得永远符合合这个定义，它不能一会儿符合这个定义，一会儿不符合这个定义，它必须待在这个定义的框架里面，不能游离出去。
你说他是老张，他就必须得是老张，他不能一会儿老李，一会儿老王，一会儿老刘。一旦他这样变来变去，那你那个对“老张”的定义就被破了。这个变来变去的玩意儿，他就不能被说成是“老张”。
封闭原则针对的，就是凡夫认为的万事万物的“自性”。
凡夫认为，万事万物都有它本身的真实存在性，都有其明确的定义。你看，我们有那么厚那么多的字典辞海，这些工具书都只有一个功能，试图框定万事万物的自性（自身的存在性），给万事万物下定义。定义嘛，顾名思义，它就得是确定的义指。你下了定义，那就不能变了。
但是，凡夫在这里有一个根本性的悖论，就是：一方面凡夫要给万事万物下定义，以确认万事万物真实存在，另一方面，凡夫还感觉到万事万物都在恒时变化，川流不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龙树菩萨就尖锐地指出：你一方面认为事物的定义成立，一方面又认定事物还可以变化，那你就已经自相矛盾了。你自相矛盾，就意味着你设定的万事万物真实存在的这个大前提是不能成立的。
比如说：我们都觉得青年可以变老。龙树菩萨说：不对！你说这个人是青年，那就已经意味着他不能是老年，他如果是老年，他就不能是青年。而你又说，青年还可以成为老年，那这青年又等于老年了。你看，两句话都是你说的：1、青年不是老年；2、青年还可以是老年。你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啊，你还不觉察，还觉得这么不合理的语无伦次非常有逻辑，那只能说明你傻啊。
再比如说：行走的人停了下来。龙树菩萨说：不对！你要是定义这个人是行走的人，他就必须得有行走的动作，他就不能是没有行走动作的人，行走的人就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就不能是行走的人。所以，“行走的人”的这个主语，和“停下来”这个谓语，它们根本就是护持的，行走的人不能停下来，停下来的什么人他都可以是，就是不能是行走的人。
你这句话就包含了根本悖论：1、行走的人不能离开行走的动作；2、行走的人可以离开行走的动作。你这不胡说八道嘛？自己就把自己给干趴下了。
龙树菩萨说，还用我打你吗？你一上来自己左手打右手，自己就把自己给废了。
这就是龙树菩萨归谬论中对“封闭原则”的犀利应用。
在凡夫的境界中，只要认为有事物真实存在，这个就必然落入对“常见”的执著。
《六十如理颂》中说：“若许事物有依托，复以真实而成立，于此等人何不有，恒常等等之过弊”。
你看，说得很清楚，如果有人认为事物真实存在，这人就无法避免犯下“常见”的过失。
在龙树的中观中，凡夫境界的主体的存在性和变化性是无法同时成立的，是自相矛盾的。只要你看到事物在川流不息地变化，那就意味着事物根本不存在。凡能变化运动的，一律都是假法，都是假相。真实存在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变化的。
记住：存在的事物不可能变化（它不可能变成不是它），变化的事物不可能存在（它竟然能变成不是它了，那它还怎么可能真实存在？）
从龙树的归谬论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说一个事物无自性，就是说它根本不存在，只有一个你编造的空概念，概念后面没有那个东西，就好像池塘里的月亮，其实池塘里没有月亮。就好像林黛玉，这个名字后面没有一个美女。
《中论颂》说：“于无自性诸事物，存在性即不可得”。无自性就是不存在，而不是一种生灭无常的存在。只要你看见什么东西在生灭无常地变化，这个东西就根本不存在。
“若得彼彼此方生，此即不以自性生。此若不以自性生，如何可说此者生？”
如果一样东西，是因为各种条件聚合才能产生，那就是说，它的存在没有独立性，没有自性，它不是以它自己的身份而生的。若一件事物不是以它自己的身份而生，那又怎么可以说它真的产生了呢？这四句是在破事物真实产生了，也就是破“常见”。
“以因尽故而寂灭，即被视作是终尽。此若不以自性尽，如何可说此者尽？”如果一件东西因为条件聚合的分散而消灭，那它就不是以自己的身份而消灭。若一个事物不以它自己的身份而消灭，又怎么可以说它真的消灭了呢？这四句是破事物的灭失，也就是破“断见”。
总结：“无有任何可生起，亦无任何可灭失”。这两句是在说不生不灭，一切缘生法都不可能真实产生，也不可能真实存在，它们的真实存在性统统都没有。这就叫做“空性”。
空性就是说，凡夫境界中所知所感的一切法，它们的本质，就是“根本不存在性”。
凡夫一切法都以根本不存在性为自性，这就是凡夫之法皆无自性（没有真实的存在性），这就是“空”。
概念（名）和概念指向的对象（义）彼此对应，是人类认知的基本结构。人类凡起思虑言诠，都是概念与所指对应的模式。离开这个依名取相的认知模式，人类的脑子无法转动。
人类思维的时候，组成思维的名言，都必指向一个个独立不变的存在物，也就是指向事物的“自性”。
龙树菩萨上来就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直接打击凡夫以为存在的“自性”，自性一旦被破，就意味着凡夫底层思维的基础土崩瓦解，凡夫所知的一切，凡夫的全体知识架构，被彻底推翻。
我们来看一组层层递进的偈颂：
“如果自性是无有，从何而将有他性？其他事物之自性，即被说为是他性”。
因为自性和他性是相对而言的，否定了某个事物的自性，也就是否定了其他事物的他性，因为没有自，谁是他呢？
“若离自性与他性，如何而又有事物？有自性与他性在，事物才得以成立。”如果自性和他性都被破，一切事物的真实存在性就根本建立不起来。
“事物之有若不成，无亦即是不成立。因为有之变异性，人们即称之为无。”如果事物的存在建立不起来，那么事物的灭失也就建立不起来。没有存在过的事物，又怎么能灭失呢？
这一组偈颂，分三个台阶，层层推进，把凡夫境界中的自他、生灭都破干净了。
龙树菩萨在他的多部论著中，把凡夫认知到的一切统统都破掉了，包括佛教徒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佛法”“菩提”“如来”“涅槃”“世间因果”等等。学龙树的中观，被惊得汗毛倒竖的，首先还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佛教徒！如果他们真有认真学过中观的话：天哪，龙树菩萨竟然把这些概念也都破掉了！但是，如果我们熟读《金刚经》的话，就看到佛也在做同样的工作，佛也把这些神圣的概念都破斥掉了。
龙树菩萨攻击的就是凡夫最最基本的认知模式“无自性”的外延涵盖了凡夫所知的一切，凡其见闻觉知，皆是虚妄，但有假名，却不可能指向任何真实的存在。
来看这个总结偈颂：“但凡心意之转动，即是魔罗所行境。”看，和地藏菩萨说的一样：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也和禅宗说的一样：起心即错，动念即乖。
可见，明白人和明白人之间，英雄所见略同。但是糊涂人和糊涂人之间，各自的糊涂却千奇百怪。
有同学说太烧脑了，想休息一天。好的，我们今天说一点简单的。
中观不是一门哲学学问。像前两次，上海师范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的读书研讨会那样，把中观当哲学来研究，这虽然也有一定的意义，但却不应是我们的学习方式。
中观是正确的思维方式。所谓正确，就是与事实真相完全相符。
我们学中观，不是为了研究哲学，去取得学术成果。学中观，是要用龙树菩萨的那种思维方式，来取代我们自己既有的思维方式。
如龙树菩萨那样，以般若智慧观照宇宙人生，远离一切颠倒梦想，这才是中观的学习价值之所在。
我们都知道“四法行”。其中有一个关键环节，叫“如理思惟”。怎么样“如理思惟”呢？像龙树菩萨那样思惟，即是如理思惟。
中观没学懂，就无法开始如理思惟。
无法开始如理思惟有什么坏处呢？坏处就是你无法开始转染成净，也就是无法开始真正的修行。
学习中观，学懂中观，是为了真正能够开始修行。
对万事万物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知见，就是迷悟的分水岭。
凡夫因为习气熏染的缘故，与生俱来就有依名执实的毛病，对于本来并不存在的名言所诠之体，有着先天性本能的实执，不能自知自拔，反而以各种复杂的理论建构来支持这一妄想，一切痛苦烦恼，皆由此而生。
在觉悟的圣者眼中，众生眼中的世界，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着真有，实际上水里根本没有月，镜子里也根本没有花。
因此，圣者的心不会住在月和花的幻相上，心无所住，也不会纠缠于这个水中月的分子构成是什么啊、这个镜中花的历史是怎样的啊诸如此类的无稽之谈（戏论），远离一切戏论。
“若是认为有事物，则有能生贪嗔之。极猛恶见之遍执，复由此起论诤事。此即一切见之因，离此则不生烦恼。故若于此遍明了，灭尽诸见与烦恼。若为妄智所制伏，于非真实作实想，则有执著、论诤等，依次从爱而转起。”
如果误以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就能对万事万物生起贪爱和嗔恨，喜欢的就贪，不喜欢的就嗔，贪不着的也嗔。这样的误以为遍及一切事物，并且根深蒂固，深不可拔，凡夫境界的一切是非对错纷争，全部都建立在这个误以为的基础之上。这个误以为，就叫做根本无明。若是去除了这个误以为万事万物都真实存在的根本无明，知道了这个根本无明是一切烦恼痛苦的因，则一切是非诤论烦恼都无从生起。只要被这个错觉形成的误以为，被这个根本无明覆蔽了灵觉，则一定会对万事万物起贪爱或者嗔恨，并在此基础上生起各种观点、思想、是非、诤论，形成庞大的理论体系来支持这个幻觉的延续。
觉悟的圣者，观见众生眼中的世界，如同海市蜃楼，如同梦境幻境。愚者以为世界真实存在，其实空无所有，毫无实体。因此圣者心无所住，不会以名实对应的世间言说模式建立任何本体论命题，即不立自宗。
龙树菩萨说，我无意和你们辩论，是你们非要来和我辩论。我没有自己的观点要建立和维护，我都是用你们自己说的话，用你们自己的逻辑，推导出你们那个论点本来就是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的，就你们那锅汤，在你们家的厨房，下你们家的面，让你们看到自己观点的荒谬性，如此而已，全过程都是引用你们说的，我啥观点也没有，啥也没说啊。
“伟大之士无论诤，彼等即是无有宗。彼等既然无有宗，于彼由何有他宗？”龙树菩萨说，我自宗都没有，哪里还会有相对于自宗的他宗存在？
“若有少许所依处，谄诈烦恼蛇所咬。彼等之心无所依，则不为之所噬咬。”凡夫认定万事万物真实存在，所以肯定不能避免因为万事万物的逼迫变化而心生烦恼，实际上是被幻觉骗了。而圣者知道，万事万物根本就是幻影显现，并没有这些东西真实存在，所以心不会随着这些幻影的变化而动荡起伏，因此也不会被烦恼痛苦忧愁焦虑所吞噬撕咬。
“其心若是有依处，怎无过患之猛毒？纵然漠然静住时，亦为烦恼所噬咬。”只要认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又怎么可能避免烦恼痛苦忧愁焦虑的袭击呢？是吧，只要家里一停电停水，单元门一封控焊死，或者孩子老人摔了一跤骨折了，马上这些负面情绪的毒蛇就出洞来啃咬你的内心了，避免不了。纵然你跑到终南山那样的寂静无人的地方去隐居，不管世界上的各种风云变化，也逃避不了烦恼的啃咬。万一茅棚里进了一百只大黑老鼠呢？万一茅棚大冬天塌下来了呢？万一天寒地冻吃的东西送不进来了呢？凡此种种，逃避不了的。
“正如愚人于倒映，作真实想生贪执，如是世人由痴故，困于对境之笼桎。”就好像二傻子以为池塘里真的有月亮，想要把月亮捞起来拿回家当玩具一样，凡夫面对万事万物，也以为那是真实的，生起占有欲、贪爱心，贪不着就生嗔恨心，彼此争斗厮杀。因为这种根本愚昧，根本性的不明真相，导致凡夫从生到死，生生世世都被困于幻觉幻境的牢笼，哪里有什么自由可言？你以为可以随便发言，随便发帖，随便上街，随便持枪就是自由吗？那你还是困在自己的幻觉之中啊，并没有自由，那个自由也是假的嘛。
“伟大之士以慧眼，了见事物如倒映，是则不会沉陷于，名为对境之泥沼。”而智者清楚地知道，万事万物只不过是自心的梦境显现，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着有，其实根本没有那东东，所以他的心不会被这个不存在的世间万事万物所系缚，不会陷入貌似外境困陷的泥潭之中。这是真解脱。
前面我们学习了义理导读的第一部分：自性和无自性。今天来复习一下。
自性：就是事物本身的真实存在性。
无自性：就是事物本身没有它的真实存在性。
无自性=根本不存在。
没有“无自性的真实存在”。
事物在现象上还是存在的，只是那是一种无自性的存在。这个观点是龙树菩萨所批破的。不是佛法正见，是外道见。
事物虽然是变化的，无法长久存在，但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还是相对不变而真实存在的。这个观点，也是龙树菩萨所批破的。不是佛法正见，是外道见。
“缘起”是一种工具，这个工具的唯一作用，是用来破斥凡夫误以为万事万物有自性（有真实存在性）的错误知见。“缘起”是解构凡夫“自性见”的工具。
“缘起”不是用来证明万事万物真实存在的工具，不是为了给万事万物的真实存在找源头、找原因、找支撑。
万事万物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是条件聚合而产生的，条件聚合就产生了事物，条件聚合分散就导致了事物的灭失。这也是龙树菩萨批破的。这是凡夫见。
万事万物压根就没有过，从来就没有过，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从来没有产生过的东西，压根就子虚乌有的东西，你说它产生了，也是错误的，说它灭失了，也是错误的。说有说无，都是戏论，都是胡说八道，都是无稽之谈，都是开国际玩笑。
中观是专以“归谬法”来破一切凡夫知见，而不立自宗。
以上是第一部分学习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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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学习第二部分：认识论与唯识思想。
《六十如理颂》第34颂，提出了“唯在识中”的论断：
“所宣说之大种等，唯容纳于识之中，知此彼等即消解，岂非虚妄所分别？”
外道宣称，物质世界和人类的身体，都是由四大种类的暗能量所组成，也就是：地（坚固性能量）、水（润湿性能量）、火（暖性能量）、风（流动性能量）这“四大种”组成，但佛教指出，所谓的四大种，也就是整个物质世界和人类本身，都是容纳于阿赖耶识之中的，都只是阿赖耶识存储信息的现行而已，就是阿赖耶识做的一个梦的梦中景象。见到阿赖耶识及其运作，关于物质世界、人类生命、四大种、能量、粒子、暗物质等等的胡思乱想，都当即灰飞烟灭了，这时候才知道，这些猜想和误以为，完全都是梦中的虚妄分别，根本就没有这些东东真实存在。
我们在第一部分谈论过“无自性”，“无自性”就是凡夫认为真实存在的一切，都是梦中凡夫的虚妄分别，根本就没有那些实体真实存在。
今天讲第三部分：缘起与缘生法。
缘起，是《六十如理颂》的主题。虽然本论的偈颂数量只有《中论颂》的1/7，但谈到“缘起”的偈颂，数量却和中论几乎相等。
佛经中，有两个梵文词都是和“缘起”有关的，但是经常被后世学人弄混淆。这两个词，玄奘大师分别精确地翻译为“缘起”和“缘生法”，前者是一个动词，反映一个机制的运行过程，而后者是一个名词，反映这个机制运行显现的某种结果。阿赖耶识的真实“缘起”运动（依他起性），是一种普遍规律，而“缘起法”则是无明中显现的幻觉的代名词。
龙树菩萨反复指出，佛陀的教法和其他一切学问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佛陀看到了真实的阿赖耶识种子熏现依他起活动，也就是真实缘起，有时候也叫甚深缘起，这个运动是凡夫看不见的，也是形成凡夫梦中幻觉的根本原因。一切修行也都是依托这个依他起的机制来进行和完成，成佛也离不开对这个机制的正用。龙树菩萨说，就是因为佛陀说了这个前无古人说过的真实缘起，故而我皈依佛陀，我向伟大的佛陀恭敬顶礼。因为真实缘起乃是真理。
龙树菩萨说，真实缘起的同义词，就是空性，就是“无生性”。见到真实缘起，就能知道凡夫境界的一切感知，统统都是幻相幻觉，统统都压根不曾存在过。凡夫境界中的万事万物，根本就没有产生过，就如同晚上做梦，梦到的一切都没有真实存在过，没有真实发生过，没有产生，压根就没有这些东东和事情，所以也谈不到它们还在变化、互相作用、灭失等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凡夫所知的一切法都具有“根本不存在性”，也就是空性。唯有凡夫意识中对它们的虚妄分别和安立名言概念，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唯是假名，无有假名所诠之实体。
这就是唯有圣者（梦醒者）才可见的胜义真实（真正的真实）。
“无有灭亦无有生，
无有断亦无有常，
无有一亦无有多，
无有来亦无忧去。
佛说如是之缘起，
戏论息灭而妙善。
是诸说中最胜者，
于彼我致恭敬礼”。
这就是龙树菩萨著名的“八不”偈颂，是中观的代表偈颂。
因为凡夫以为真实存在的各种事物，压根就没有所有这种事物的存在，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东东，你可以指着它说：它产生了，它灭失了，这是灭失干净了的，这是灭失了还有相续的，这是单数的，这是复数的，这东西来了，这东西去了。说什么都是无稽之谈，因为根本没有这样东西。
因为佛说出了这样甚深的道理，是所有学说中最殊胜的，独一无二，所以龙树，我恭敬，我顶礼，我皈依佛的教学。
“我们主张彼缘起，
本身即是此空性。
若人观见于缘起，
彼者亦即是观见，
此等苦谛与集谛，
以及灭谛及道谛。”
在这组偈颂中，龙树菩萨明确指出，缘起就是空性本身。缘起是佛陀用来解构凡夫的世界实有见的，是用来把凡夫认定真实存在的万事万物通过解析显现出它根本不存在的本来面目的。缘起不是用来解释万事万物产生的原因、变化的原因，而是告诉我们，万事万物正因为是缘起的，所以它们从来就没有产生过，既然产生都没有产生，压根就没这些东西，哪里还谈得到根本没有的东西的变化呢？
佛教中的”缘起”就是“无生”的同义词，就是“空性”的同义词——唯是虚妄分别，毫无实体可得，本来没有产生，压根就不存在。
龙树菩萨说，如果有人真正了解的缘生的甚深法义，那他就是入了佛的知见，看到了凡夫生命体验中的纯苦无乐，纯苦无乐的根本原因，解决纯苦无乐问题的方法，明了这样如理如法修行最后得到的结果。能亲自观见甚深缘起，就是证得了佛所说的四圣谛：苦集灭道。
而“缘生法”呢？缘生法就是万事万物的代名词，因为万事万物无不是缘生法。缘生法根本不存在，只是凡夫的幻觉和谬见，属于遍计所执性的范畴。对圣者来说，根本没有、从来没有、一丁丁点儿也没有过万事万物的任何形式的存在。就像对于梦醒的人来说，梦里梦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压根不存在。
“缘生法”是凡夫的错觉，不是任何真实的存在，而“缘起”则是凡夫产生错觉的原因，见到缘起，就是亲见了万事万物的根本不存在性。
像如今很流行的说法：事物是各种条件聚合产生的，条件聚合一变化，事物就跟随变化，条件组合散黄了，事物就灭失了。这只是佛陀暂时迁就凡夫认知的方便说，并不是大乘佛法的正见。它其实是凡夫见。大乘佛法的一法印就是：无生。
有一天，阿难对佛说：我看缘起也没有多么复杂，很容易观见啊，很容易理解嘛。佛马上就说：止，止，缘起甚深，你还根本没有见到缘起呢。
“说缘起者牟尼王，
于彼我致恭敬礼。
由彼以此缘起理，
断离生起与坏灭。”
这组偈颂中，龙树菩萨再次强调，缘起的道理，作用是帮助凡夫来断离有事物生起与坏灭的错觉谬见，缘起的道理还是指向一切本来无生的事实真相。
“若得出离于有无，
无所依着之慧觉，
彼等则能解甚深，
无可攀缘之缘义。”
龙树菩萨说，如果能够明白缘起的道理，就是告诉凡夫，一切事物只有他性和合（条件聚合形成的幻觉），并没有自性（自身真实的存在性），能够远离事物产生了（有见）和事物灭失了（无见）的二边（两种谬见），证得万法皆空的慧觉（慧眼的功能就是见到万法皆空），那么，这些修行人他们就能够真正解了佛的甚深教诲，这个甚深教诲是什么呢？就是一切缘生法都根本不存在，你想要占有，想要得到，也压根捞不到，如同猴子捞月，如同家里的小猫转到镜子背后去找镜子里的小猫。
#中观论典
继续学习《六十如理颂》。义理导读。
“即使此人执著于，
极细微物有生起，
此人即是无智者，
不见从缘而生义。”
龙树菩萨说：若是有人认为万事万物有一丁丁丁点儿的某种形式的存在，哪怕是认为在量子层面，在能量层面，在四大种层面，在暗物质层面有真实的存在，那这个人就是没有智慧的人，他没有见到如来所说的“甚深缘起”的真相。这里，其实把凡夫认为真实存在的世间因缘关系给否定掉了。
“若人于彼有为法，
计执有生亦有灭，
彼等即是不了知，
缘起轮盘之运转。”
你看，龙树菩萨再一次强调，如果你见到事物有生有灭有变化，那你就肯定还是在幻觉之中，你就肯定还不了解不知道，佛陀所见的甚深因缘，也就是阿赖耶识种子的依他起性，没有见到种子熏现导致产生轮回虚幻体验的真相。真相假相，你只能见到一种，只要还见到假相，就肯定没有见到真实。
“彼等若是能了知，
缘起离生亦离灭，
是则彼等能渡越，
诸见所成之有海。”
龙树菩萨说，若是那些修行人能够了知，佛陀所说的缘起，不是生灭中的缘起，不是现象出现和隐没之中的缘起，而是离于凡夫所知所感范围的，凡夫感知不到，也不可思议的阿赖耶识的缘起（种子熏现，互相依他而起），这个阿赖耶识的缘起，是离于凡夫生灭的现象世界的，若真见到了这个道理，那么，那些修行人就能超越感官和思维模式形成的牢笼，脱离幻觉中以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的梦境。
“由何而能明了此？
即由观见缘起故。”
怎么才能知道凡夫生灭变化的现象境界根本不存在呢？就是因为观见了阿赖耶识的甚深缘起。
直白一点来说，就是：佛菩萨怎么知道凡夫境界上的一切都是胡思乱想，根本就没有一件真事，没一样真东西呢？就是因为他们梦醒了，他们看见了做梦的那个真心，看见了心做梦的机制、过程。
缘起=凡夫所知所感的一切事物，根本就没有产生过，压根就没这些东西。既然没有产生，那就不可能灭失。根本没有东西怎么能灭失呢？
只要产生一丝一毫对生灭的认知，就背离了缘起之理。
反之，认识到凡夫所见所感的一切事物，唯是妄执，毫无所有，无有少法因条件聚合而生起了，无有少法可论有无、假实、一异、断常，这才是真正了解了“缘起”这一真理的真实义。
也就是说，认同无生，才是明白缘起。
“若说轮回有起始，
无疑即是邪见执。
彼依因缘而生者，
何有起始与终止？”
龙树菩萨说，如果你认为轮回有开始有终止，毫无疑问，你没有得到佛法的正见，是执著邪见者。因为轮回的体验，只不过是阿赖耶识杂染种子熏现这个甚深因缘的活动，带来的幻觉而已，并不是一种真实存在的轮回，不真实存在的东西，是谈不到开始与终止的。所以，我们看佛经中，都是以“无始轮回”来描绘轮回体验的。无始，就压根就没有开始。——但此处并不是唯物主义者认为的那种没有开始。轮回虽然没有开始，也谈不到终结，但你产生轮回逼真体验的那个幻觉，并不是没有开始，也不是无法终结的。
“若于先前已生者，
如何后来又止息？
离于前际与后际，
世间显现如幻景。”
龙树菩萨说：如果先前真实产生了，那它就不可能灭掉。（中观反复论述过，在凡夫可知可感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事物能从存在变为不存在，也没有任何事物能从不存在变为存在。这里不展开。）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真实存在的事物能变为不存在。这句话逻辑上就是完全悖论的。它既然被叫做“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就已经顾名思义不能是“不存在的东西”，然后你又说它还能成为“不存在的东西”，本身逻辑就是颠倒混乱的，根本成立不起来。真实情况中，不仅轮回是幻觉，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流动也是幻觉，那个装载轮回的平台都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只是意识的幻觉体验罢了。
“若时所谓幻象生，
若时所谓幻象灭，
知是幻者不魅惑，
不知是幻生爱渴。”
龙树菩萨说，凡夫以为真实存在的世界，其实根本就没这世界，只有什么呢？只有幻觉出现、幻觉清除，幻觉里有的世界，压根就没有过。知道世界根本没有，只是幻觉而已的人，他不会被世间万事万物所诱惑，所欺骗，不知道这些根本没有，只是幻觉中误以为有的那些人，就会对事物产生贪爱，产生渴慕。
龙树菩萨说，缘生法，就是无自性，就是根本不存在。缘生缘灭的事物都是幻相。
存在的事物不可能发生变化，变化的事物不可能真实存在。
但是，这个道理远离凡夫的日常体验和感官经验，凡夫很难一下子理解。那么就需要一组台阶，一段一段地把凡夫从既有知见拖到圣者知见上来。怎么拖呢？用四重二谛的台阶来拖。
事物都有因缘生灭，这一点在凡夫来说，比较容易认同，因为可以用凡夫的感官感知到，可以观察到。只要凡夫承认事物都有因缘生灭，也就是承认了无常是世界的总相。
“由知生故即知灭，
由知灭故知无常。”
凡夫只要承认了无常，就好办了。接下来，龙树菩萨就要引领凡夫认识到：无常就是常无，无常就是压根就没有事物。无常的事物都根本不存在，只是假相，只是幻影。
“诸于事物明了者，
观见事物为无常。
欺诳为性亦虚散，
亦空、无我是寂离。”
“若彼由因而生成，
离于诸缘则无住，
无有诸缘即散坏，
如何认为彼存在。”
因为你已经承认，事物是条件聚合的显现，那么把条件一个个地拿走，事物在哪里呢？就没有事物了。这说明，事物根本没有它的本体，它就是条件聚合。事物没有自性，而只是他性的结合。
比如说，我们来看桌子的定义：桌子是一种常用家具，制作原料多为 木材 。 上有平面，下有支柱。 可以在上面放东西、做事情、吃饭、写字、工作等。 是由光滑平板、腿和其它支撑物固定起来的家具。
你看，这里面没有一个字讲到桌子本体是啥，都是在描绘他体，家具、木材、平面、形状、功用、组件，这些全部都是他体，而没有桌子的自体。只看见他体的组合，没有看见那个离于他体的桌子的自体在哪儿。你说都说不出来。压根就没那个自体。
从这里就导出，凡缘起的，都是无自性的。就是没有自体的。没自体，就是没有它本身的存在，也就是压根不存在。
“若诸说有之人等，
执著事物而坚住，
彼等即住于彼道，
此中无有少稀奇。”
龙树菩萨说，那些不学佛的人，认定万事万物真实存在的人，他与生俱来生生世世都是认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的，他一直都住在这个知见上，所以他认为万事万物都有它自身的存在性，那没什么稀奇的。
“若诸依止于佛道，
说一切皆无常者，
以论诤而执事物，
如是坚住甚奇特。”
龙树菩萨说，那些学佛的人，他也认同事物是因缘生灭的，事物是无常的，但他却梗着脖子和菩萨争执吵架，说无常的事物还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永恒如此存在，他也和没学佛的人一样，认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只是万事万物并不永恒如此存在，其实不学佛的人也没有人认为万事万物永恒如此存在嘛，你看，完全的就是凡夫知见，而他还自称是佛教徒，一边和菩萨吵架，一边说要学菩萨。龙树菩萨说，就是这种人，才是特别的奇葩。
凡夫执有，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坚称自己是佛弟子的人，也同样执有。
认为缘起法的事物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永恒的事物是不存在的，事物都是不断运动变化的，会从存在变为不存在。 这是典型的凡夫知见，根本不是佛知见。
不信，你去王府井街上随便抓个老太太，你问她：这栋大楼是存在的，但它是无数建筑材料组合而成的，所以不是永恒存在的，它会不断发展变化中，有一天会从存在变为不存在，对不对？老太太肯定会说：你说得对。你看，不用学佛，人家都持有这个见解。如果佛陀跑来世间，苦口婆心地讲经说法49年，就是说了这个道理，而这个道理人家老太太不要学佛也都明白，那你说佛岂不是多此一举？
龙树菩萨明确地指出，上述知见，就是邪见，叫做“相似般若波罗蜜多”，好多人以为它是佛法，但根本不是佛法。
无常的真正意思就是压根不存在。凡无常变化的事物，都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没这些东东。而凡夫境界中的一切事物，全部都是无常的东东，也就是说，全体都不存在。连事物都压根不存在，事物的运动、变化、互相影响，就更加不存在了。
无常，就是常无，就是压根没有。
缘生，就是无生，就是压根没有产生过。
“若许事物有依托，
即是如同水中月。
非是实亦非不实，
此人不为见所夺。”
龙树菩萨说，如果认为凡夫能感知、能思维的一切事物，有一点点的真实存在，有某种形式的真实存在，这人就是以为水中的月亮是真实存在的月亮。而了知万事万物压根就没有过，根本没有任何东东可以让我们指着说：这是实际存在的，这是不真实存在的，了知这个事实的人，这个人他就不会被凡夫各种五花八门的错误知见所影响，所动摇了。他就得到了中观正见。
“由何而能明了此?
即由观见缘起故。
知真实之胜者说：
依缘生者即无生。”
明白人他是怎么明白这个事实的呢？就是通过观见阿赖耶识杂染种子熏现的依他起，也就是甚深缘起。因为了解了阿赖耶识杂染种子熏现的依他起，所以这个人能够了解佛陀所说的事实真相：凡缘生法，皆根本没有产生过。
在龙树菩萨的语境中，“缘起”（阿赖耶识的依他起性）是性、是理、是胜义谛，是凡夫境界一切法的共同本质——无生性，也就是空性，也就是超越有无二边的绝对的无自性性。
而“缘生法”只是凡夫在幻觉中所见的生灭变化的事物。这些事物只在幻觉中显现，其实从来就没有真实存在过。
龙树菩萨从凡夫能够现量感知到的生灭变化的“缘生法”入手，把众生的知见拖上台阶，引导到“缘起无生”的佛知见上来，启迪众生明白一切法的“无自性性”，也就是“根本不存在性”，也就是“空性”。
再强调一次，缘起性，就是无自性性，就是空性，就是压根不存在性。“缘起”的意思，不是“依缘而生起”了万事万物，而恰恰是“一切万事万物都“无缘无起”，本来没有产生。
今天开始讲教法次第与归判。
《六十如理颂》是大乘佛教的论典，不同于小乘佛法的阿毗达摩论典。
在小乘经典中，佛主要是讲“人空”，也就是说，没有所谓的“自我”。不仅人类没有自我，所有的众生都没有“自我”。佛陀沿用了外道常用的“蕴”“界”“处”等概念，解析给修行者看，无论是五蕴、三界、十八处，都根本找不到“自我”的存在。
而在大乘经典中，佛则说“法空”，凡夫所能感知认知的一切法都并没有产生过，没有存在过，一切法中，也包括了“自我”这种法。因为没有产生，所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小乘佛法，主要是通过认知“本来无我”来对治粗浅的烦恼，而大乘佛法，主要事实通过认知“万法皆空，本来不生”，来契合真相，促进梦醒。
小乘佛法，相对于凡夫知见而言，是更了义的佛法。大乘佛法，相对于小乘佛法而言，是更了义的佛法。
为什么佛在小乘教法中不直接明说万法皆空呢？因为佛出世前的世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世界是梦境，都以为是真实的，但他觉得各方面都无法称心如意，或者称心如意的状况保不住，他知道有生死轮回，他想要对治烦恼，中断轮回，他并不想了解宇宙人生的真相，只是想要求内心的安定平静。如果佛上来就说万法皆空，和主流社会知见差异太大，容易导致佛法的被扼杀，且受众会不感兴趣，掉头而去，不得已，只能根据当时大众的根器，先说人天乘的前行法和小乘的“人无我”，等众生福报积累加厚，根器趋向成熟后，再慢慢地经由“方等”时期，过渡到大乘核心要义。
接下来学习：教法次第与判归。
“无是诸过之生处，
已经首先被遣除。
谛听！
应以此理故，
有者亦当作遣除。”
这一段是龙树菩萨在讲“有无俱遣”的道理。凡夫生活在二元对立的世界，总是会把世界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有的东西，一部分是没有的东西。而龙树菩萨说：你说世界上有什么东西，那是不对的。你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也是不对的。为什么呢？因为压根就没什么世界这种东西。世界都没有，你还说这世界上有某某东西，没有某某东西，那可不是痴人说梦么？比如，你说历史上有苏东坡，没有苏小妹， 这在圣者看来，都是无稽之谈，世界都没有，哪里来的世界的历史？世界的历史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历史中的人物？所以你说苏东坡真实有，那是无稽之谈，说苏小妹历史上没有，那也是无稽之谈。
“起初于求真实者，
当说一切皆存有。
于解了义离执者，
其后当说寂离性。”
对于来向佛学习的人，刚开始，佛顺应凡夫的根器和普遍谬见，先不动凡夫的知见，你们说世界真实有是吧，万事万物真实有是吧，佛姑且承认，然后告诉你，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在万事万物的运作中去主动改变和掌握命运。这个大家都忒有兴趣。但是，对于那些能够理解佛法更深一层意义的人来说呢，佛就不会一直跟他说上面的这些法，而会在他根器成熟之后，给他讲事实真相：万事万物本来不生。这就是空性，是本寂，是本来清净，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亦曾宣说有诸趣，
以及诸业有果报，
亦曾宣说无有生，
以及了彼自性智。”
佛也曾对小乘修行者说过，有六道轮回，有造业和业报，也曾对根器成熟的大乘修行者说过，万法本来无生，让他们明了自心所现的事实真相，具备离幻见真的智慧。
“如诸胜者由事用，
曾宣说我及我所。
如是即由事用故，
亦说诸蕴及界处。”
为接引众生从凡夫知见再颠倒过来，入佛知见，佛也曾对大众说过，有主观观察的我，以及我所能观察到的万事万物，这是为了方便引导众生断恶修善，保住人天两乘的身份，为进一步深入学习佛法创造前提条件，因为堕落到三恶道，就没有学佛的可能性了。为了引导众生断恶修善，保住学佛的可能性，佛也顺应当时印度地区流行的外道的理论，说过五蕴、六处、十八界等等概念。但这就和幼儿园老师跟小朋友说，这是太阳公公，那是月亮姐姐一样，是顺应小朋友的理解能力和思维习惯，并不是幼儿园老师真的认为天上有个老公公或者一个仙女姐姐。佛只是顺应众生的既有认知来进行提升引领，并不等于佛认为有五蕴、六处、十八界等等。
“以有顺有”是佛陀初期宣说的教义。也就是通过业果生灭的理论施设，引导众生逐渐看到无常、无自性和无生的事实真相。
当众生根器逐渐成熟，出现有可能能够脱离虚妄分别，悟入缘起无生甚深法义的受众时，佛就为他们重点宣说诸法的空性和寂离性，告诉他们：一切法空无所有，毕竟不可得，就连前期小乘教法中宣说的各种概念，也依然不过是虚妄分别，是遍计所执性，犹是梦中幻事，虽有假名，空无实义。
“所宣说之大种等，
唯容纳于识之中。
知此彼等即消解，
岂非虚妄所分别？”
佛陀前期引用外道普通认同的“地水火风”四种属性的能量是构成物质的不可见的元素，是为了打击凡夫认为物质坚固实有的谬见，到了后期，佛就直接告诉大众：不仅物质是幻相，地水火风四大种，也依然还是幻相。
就好比我们现在，先说物质是基本粒子构成的，这样看物质的时候，物质的幻相就消失了，只剩下许多基本粒子在那里排列组合。然后量子力学又告诉你，那个基本粒子其实还是幻相，实际上是有个啥东西在波动而形成的幻觉。那个东西就是观察者的意识。这样，基本粒子的幻相也消失了。
就是如此地层层消解一切凡夫认为真实存在的东西，让凡夫逐渐认识到，自己所知所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虚妄分别造成的幻觉而已。
在小乘经典中，佛也提到过，一切诸法“性欺诳”，也就是一切万事万物的本质都是具有欺骗性的，它们虽然有逼真的显现，但并没有实体的存在，皆是“虚妄”，唯有本质不具有欺骗性的涅槃（幻觉的彻底消失），才是佛陀宣说的胜义谛。但在小乘经典中，佛并没有就此深入展开，只是这么提一下，给大家留点将来探索的线索。
“诸最胜者已宣说，
涅槃即是唯一谛，
此时圣者谁不以，
诸其余者为虚妄？”
一切诸佛都明确宣说了，幻觉的彻底消失（涅槃）乃是见到事实真相的唯一途径，通过修行让幻觉消失，亲证事实真相，是生命中唯一有价值的事情，其余的事情，统统都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诸最胜者已宣说，
涅槃即是唯一谛，
此时圣者谁不以，
诸其余者为虚妄？”
一切诸佛都已经反复宣说，远离一切幻觉幻相、见到真实存在的涅槃，是唯一的真理。一切登地以上的证果圣人，都完全同意诸佛的宣说，除了唯一的事实真相，其余的统统都是虚构的假相。
“于真实性不见者，
计有世间与涅槃。
于真实性得见者，
不计世间与涅槃。”
见不到事实真相的人（这里指小乘修行者和部分外道），以为有一个真实的世间需要远离，还有一个远离真实世间的入定状态，叫做涅槃。
但是，能够见到事实真相的人（大乘得正见者，特别是登地以上菩萨）却清楚地知道，无论是世间还是小乘的灭尽定、外道的四禅八定，都全体是梦中事。梦中没有世间可得，梦中也没有离开世间的所谓涅槃可得，不过是有的众生在做世间的梦，有的众生在做入各种禅定的梦罢了。梦的内容不同，但同样是梦。真正的涅槃，是从梦中醒来。
“彼涅槃及彼有体，
二者皆为不可得。
于有体之遍明了，
即可称之为涅槃。”
无论是认为世间真实存在，还是认为离世间入灭尽定真实存在，都是谬见，追求世间目标的获得，追求入灭尽定永不出定，同样都是追求梦里的事物，都同样不能如愿以偿，都同样不可得。
于凡夫认为真实存在的一切境界（包括世间境界和出世间境界），都普遍地明白知道，这些全体都是梦中事，这个普遍的完全明白，才是佛说的真正的大涅槃，毕竟涅槃。
龙树菩萨就是说，小乘所证的入灭尽定的涅槃并不是真正的涅槃，依然不可认为这是真实的，而证凡夫境界一切皆空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涅槃。
唯梦醒见到真实的存在，这才是涅槃。
梦里没有涅槃可得。
“无明为缘所生者，
若以正智作观察，
无论生起与坏灭，
无有任何可获得。”
龙树菩萨说，凡夫以根本无明为基础，误以为是条件聚合而生起的一切法，如果用登地菩萨以上的正智来观察，统统都是不存在的。凡夫所知所感的一切法，都是缘生法，这些缘生法，全都不是真实存在，只是空概念。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缘生法，所以，你说它生起了也好，灭失了也好，都是无稽之谈，根本都没这样东西啊，哪来的这样东西的生灭？无论说一样根本没有的东西的产生，还是说它的灭失，都不可得。
“此即现法之涅槃，
亦即所作已成办。”
龙树菩萨说，小乘行者理解的入灭尽定，灰身灭智的那个涅槃，并不是真正的涅槃，而明白凡夫境界的一切缘生法，根本就不存在这些东西，这个才是真涅槃。建立起凡夫境界的一切法无所有，毕竟空，不可得的胜解知见，这个人才能说：“所作已办，不有后着”。这句话是小乘的阿罗汉灰身灭智之前说的。龙树菩萨说，你证阿罗汉还不能说这个话，必须证一切法空才能说这个话。
根本没有轮回的“有体”（但凡夫觉醒之前不能逃脱经历轮回之逼真体验），也就没有“有体”的终结（即小乘认为的涅槃）。明了此义，即是大乘之涅槃，是佛法之实。
虽然和其他概念一样，”空性“也是一个概念，但这个概念，并不是为了建立某种事物，而是为了消灭其他所有概念的义指，让众生放弃对于概念所指必有真实存在的执著，认识到一切凡夫境界的存在都是空名、空有概念，并无实体，不再按照无始以来的惯性依名取物。
如果没有理解“空性”概念的功用是只破不立，它只否定不肯定，只解构不建构，仍然听到“空性”的概念，就执著有一个叫“空性”的境界真实存在，就没有从根本上放弃对于凡夫“有见”的执著，反而更坚执“有”的事物拥有一个断灭。
“胜者所说之空性，
即一切见之出离。
彼等抱有空见者，
即被说为不可救。”
龙树菩萨说，圣者所说的“空性”，就等于说凡夫一切知见统统不对，统统要舍离。那些认为圣者又建立了一个“空性”境界的人，认为“空性”概念指向某个实有境界的人，就被佛呵斥为“顽空见”者。按照佛的教导，凡夫执著万事万物真实存在，那还有得救，但是，若是一个学修者执著什么都没有，连佛陀所证的真实存在性也没有了，连真如也没有，那就堕入顽空见。堕入顽空见的人，佛也救不了他，是真正的无可救药。
“若人不知寂离义，
唯是依靠于听闻，
而不修造诸福德，
此等贱劣皆毁亡。”
若是有人不明白圣者所说的空性，只是否定全部凡夫境界、全体凡夫知见，而并不否定圣者所见真实，圣者的如实知（正智），他们只是听闻了一些有关空性的教法，就取断灭空，认为既然什么都没有，那我做什么都行，从此放浪形骸，各种放逸懈怠，乃至无恶不作，同没学佛一样，不修造各种各样的福德，这样的断灭空见者，佛陀呵斥为“贱”，为“劣”，语气非常之严厉，这样的人都是自取其祸，断绝了自己的法身慧命，更误导众生，让众生也跟着断绝了法身慧命。
“认为先前曾出现，
而今不存即为断。”
龙树菩萨说，在二时教法中，只要认为先前没有东西，后来有东西出现，这个就是“常见”；认为先前有东西曾经出现，现在这东西变得不存在了，这个就是“断见”。远离这两种错误的见地，才是中道正见。这两种错误的见地有没有共同之处呢？有的。就是它们的默认前提是相同的：有东西可以指着它进行各种定义、判断、谈论。而中道正见是：压根就没有凡夫境界中的任何东西可以谈论。压根没这个主语。
龙树菩萨的中观中，顽空见并非意味着“空”的范围扩大化，而是“空”得还不够彻底。他们坚持什么都没有的底层思维，还是认为存在与“没有”相对的那个“有”。顽空见的“空见”，是相对于“有”的相对空，不是中观的绝对空。相对空就是空得还不彻底，尚未“出离一切见”。
中观正见是：连那个可以定义为“空”的东东，也根本没有。大前提都给你绝对否定了。
在末法时期，中观的空性见普遍被误解。大家认为，空亦复空，那就是要从空上面又找回来一点“有”，不能空极端了，不能空过头了。“有”执著太多，就空一空。空得太过分，就有一有。就这样，空过头就有，有过头就空，来回倒腾，骑墙居中，这个叫中道正见。
但是龙树菩萨的意思是：空亦复空，是说连那个可以定义为“空”的东西都压根没有。绝对空。一空到底，连个渣都不给你剩，绝不从空又退回到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的有！这个叫“胜义空”、“毕竟空”、“大空”、“空空”。《大般若经》上有很多绝对化的词汇来表达这个中观正见的“空”，号称十六空，经常用的十六个和“空”有关的词汇。
从行持上来说，“有见”是一切烦恼 根源。‘’空性”就是通过遮遣“有见”来断除烦恼的根源，釜底抽薪式地防治不善法。
“若是认为有事物，
则有能生贪嗔之，
极猛恶见之遍执，
复由此起论诤事。”
凡夫认为万事万物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会对事物产生贪爱追逐或者嗔恨排斥，因为事物真实存在的错误见解根深蒂固，所以会在事物的好坏善恶对错等问题上，各执一词，产生种种是非论诤。
“此即一切见之因，
离此则不生烦恼。
故若于此遍明了，
灭尽诸见与烦恼。”
认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是一切谬见的根本原因。离开这个根本的错误知见，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万事万物真实存在、真实发生，则一切烦恼就没有立足之地。如果对这个道理非常透彻地明白，并能在面对万事万物的时候用得上，则能灭除一切谬见，及与谬见伴生的烦恼。
“业、烦恼灭故解脱，
从计执有业、烦恼，
从戏论有彼等执，
于空性中戏论灭。”
造业和烦恼的息灭，就叫做解脱。造业和烦恼都是从遍计所执的妄见来的，说事物有或者无，这些都是无稽之谈，都是戏论，凡夫执著各种各样的戏论而纷争不已，比如，有人说俄乌战争俄罗斯是正义的，有人说乌克兰是正义的，而正见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俄乌战争真实发生，只不过是我们做了一个梦而已。知道万事万物本来就是做梦的梦境，就叫“照见空性”，得到空性的智慧之后，一切基于事物真实存在而产生的无稽之谈就都熄灭了。
龙树菩萨的中观思想中，有个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万法皆空，因果空不空？这个问题理解偏差，就会导向不归之险路。
如果万法根本不存在，那么万法之间的各种类型的彼此关系也全都不可能成立。就像华严经中说的，法和法之间，是各个不相知的。
龙树菩萨在《中论》里上来就把凡夫理解的万法之间的因果关系给破掉了。他在这个问题上丝毫没有退让，万法皆空，万法之间的因果也空！
龙树菩萨如果生在今天，会被我们广大佛教徒骂得狗血喷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否定因果！你一定要下地狱，万劫不复！你就是佛教徒的公敌！——所以，龙树菩萨不可能出生在今天，不可能给我们造作毁谤圣者的机会！
龙树菩萨为什么敢于大胆地否定万事万物之间的因果呢？因为这并不是真实的因果，这是凡夫误以为存在的虚假的因果关系。
龙树菩萨正是因为见到了真实存在的胜义因果关系，才敢于毫不犹豫地、毫不含糊地一把否定凡夫误以为的虚假因果关系。
什么是真实存在的胜义因果关系呢？就是阿赖耶识种子熏现的依他起性。也就是，形成误以为有万事万物真实存在和真实运作的幻觉的运作机制。
万事万物根本不存在，它们之间没有因果关系。但是误以为存在万事万物的幻觉正在发生，这个幻觉的形成和消除，都有真实的因果关系。真实的因果关系就是阿赖耶识里面谬见种子的不断薰习和现行互相依存而生生不息。这个熏现关系无法消除，但是种子的内容可以更换。可以把整个由杂染种子组成的阿赖耶识，全体渐次置换成全部由正见种子组成的清净的无垢识。
当无垢识取代阿赖耶识的时候，我们感觉万事万物都这么逼真的这个逼真感，就彻底消除了。其实，到登初地的时候，这个逼真感就已经开始变成梦幻泡影感了。
龙树菩萨的中观，主要任务是破斥凡夫的谬见，并没有涉及到三时教法的阿赖耶识、依他起、圆成实等概念，所以，在破完凡夫以为的万事万物之间的因果之后，他没有深入展开继续往下讲。那时弥勒菩萨的三时教法的任务。
但是，从我们昨天学习的龙树菩萨的偈颂中，我们可以看见，他完全承认烦恼、戏论有覆盖与消除覆盖的因果关系，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拨无因果，阻断善道，而是强烈地导向无住、无相、无愿的三解脱门代表的无漏善。
相反，倒是顽空见，没有找到烦恼和戏论产生的根源，也没有提供断除烦恼和灭除戏论的方法，所以，顽空见反而是没有断除贪嗔痴的根源，坚执于事物没有任何果报，修行没有任何成果，从而障断福德的修造和阿赖耶识的转化，极易滑向各种不善。所以，佛陀早就预言过，顽空见是不可救药的错误。认为什么都没有，是引发一切错误的生处。比起执著于万事万物真实有的凡夫见和小乘声闻见，顽空见更为下劣，实际上，它是更接近唯物主义的断灭见的。
正因为中观教法不是最上了义，它是只破不立，只说什么不是真的，不深入说什么才是真的，所以，学习的时候容易产生导向顽空见的弊端，被形容为“有甘露也有易致毒性”，而三时教法，因为讲完什么不是真的之后，还充分展开讲了什么才是真的，所以没有这个弊端了，被称为“纯甘露”。
但是不可因此否定中观的伟大。因为若是没有龙树菩萨在外道和声闻乘横行天下的时候，出来振臂一呼，确立佛陀二时教法的中观正见，则佛陀的教法可能在公元1-2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变味和湮灭了。我们都没有机会再听闻佛陀的正法。正是龙树菩萨高举佛陀正见的法幢，横扫千军，彻底涤荡了凡夫知见，才令大乘佛法中兴光大，继续东传北传，造就了中华大地接纳佛法的伟大历史奇观，也为后来弥勒菩萨在凡夫知见被颠覆的基础上，顺利深入地展开三时教法奠定了基础，完成了铺垫和准备。
伟大啊，龙树菩萨及其中观教法！这就是龙树菩萨在历史上被称为“第二佛陀”的原因。
而坚持万事万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否定阿赖耶识的依他起因果关系，就是坚持凡夫见中的虚假因果关系，而反对佛陀亲证亲见的真实因果关系，这个，才是真正的拨无因果。
前面的总论中，我们对如何理解《六十如理颂》的义理进行了一个总体性的导读。现在开始逐句贯文，随文起观。
“说缘起者牟尼王，
于彼我致恭敬礼。”
这一句是归敬颂。在古印度，诸大德对佛经进行一切注释梳理，造论之前都要先写“归敬颂”，说明为什么恭敬佛法僧三宝，表达师道尊严、执弟子礼。越到后来，众生根器越差，弟子相越不具足，慢慢地，在论典之前冠以归敬颂的规矩也就破了。
目前有很多传下来的论典署名是龙树菩萨的。但是学术界认为，事实上没有那么多，有的论典可能是别人托名龙树菩萨来写的。但是，开头有归敬颂的，应该都是龙树菩萨的真传。比如：《中论》《六十如理颂》等等。龙树菩萨身为初地菩萨，一定在这方面一丝不苟，为众生做出一个好的榜样，绝不会忽略对佛陀及其教法的无限赞叹、至诚恭敬。
这一句点明，龙树菩萨为什么在众多的印度哲学宗教派别中，独独赞扬礼敬释迦牟尼佛的教法呢？原因只有一个：释迦佛是说“缘起者”。佛住世的时候也多次说过，佛法和其他一切学问的不同之处，就是佛是说缘起者。当年，舍利弗和目犍连在路上遇到仪表庄严的马胜比丘时，问马胜比丘的师父是谁，学的是什么法，马胜比丘也回答说：佛给我们讲的是缘起法。可见，缘起法，是佛法的代表性观点，除佛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学说涉及过缘起法。
佛陀所说的缘起法有两层意思：
1、凡缘生的法皆无自性，也就是没有其自身的真实存在性。这是中观正见。属于破增益。
2、心识种子熏现循环，是真实存在的缘起。这是唯识正见。属于补损减。
大乘佛法=破增益+补损减=完整的缘起法。
“若得出离于有无，
无所依着之慧觉，
彼等则能解甚深，
无可攀缘之缘义。”
在归敬颂之后，龙树菩萨开始点出中观的正见：凡夫境界毕竟空、无所有，不可得。
如果有人能够远离事物或有或无之二元对立的戏论，了知这些争讼根本就没有其所指的对象真实存在，那就是得了慧，得了觉悟，这样的人，他就能够领会佛陀甚深教法的真义，了知来自眼耳鼻舌身意的，全体都是幻觉，根本没有真实的存在，所以不会去攀缘眼耳鼻舌身的幻相。知道因缘所生法，全体都是根本不真实存在，这才是深刻地了解了“缘起=无生”的真义。
在这里，龙树菩萨非常明确地说了，缘起就是根本没有生起，而不是生起了，但变化万千，不能永恒地存在。但是，我们今天末法时期，对“空性”的解读，竟然变成了万事万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能永恒地保持这样的存在。
“无是诸过之生出，
已经首先被遣除,
谛听！应以此理故，
有者亦当作遣除。”
这一组偈颂是龙树菩萨在点名中道正见之后，再来深入地破斥有无二边见。认为先前有事物，后来该事物灭失了，这就是无见，这个见地是一切错误身口意行的发端，是根本愚痴之所在，首先应遣除此谬见。
在归敬颂后的第一组偈颂中，其实就是否定了有运动变化的事物存在，根本就没有事物，就谈不到事物的运动变化直到灭失。
但是，这个道理和凡夫的经验太相抵触了，听一遍两遍肯定是不发生作用的，随便听一耳朵肯定也是不发生作用的，对于这个道理，必须“谛听”，全心全意地仔细听，反复听，不断听。
既然先前有事物存在，后来该事物灭失了这个观点是错误的无见，那么从这里可以推论出，认为现前没有事物，后来又产生出了事物的观点，也是同样错误的，是错误的“有见”。有见和无见一样，都是认为还有点什么东西可以指着它说有说无，都是错误的见解。
根本就没有那个可以指着它，对它进行任何议论和定义和判断的东东。这就是中观的毕竟空、无所有，不可得的正见。
“果如愚夫之所执，
若诸事物是实有，
则由何故不承许，
由其无故而解脱？”
龙树菩萨说，如果按照凡夫的错误理解，万事万物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生死就是真实的，痛苦就是真实的，真实存在的生死，真实存在的痛苦，就永远也没有办法解脱了。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佛教指出，了生脱死的道路、解脱一切苦厄的道路之所以真实存在，就是因为生死也好，痛苦也罢，都根本不真实存在。因为本幻，所以能除。若是本真，则无法去除。
正如禅宗所说：本无生死可了，故而可以了生脱死。本来无缚，故而能够解脱。
“由有故及由无故，
不从有体得解脱。
即由遍知有无故，
伟大之士得解脱。”
凡夫的思维模式就是二元对立的。离开二元对立，凡夫几乎无法思考。凡夫理解的“无”，是建立在“有”的基础上的，凡夫理解的“无”是“有”的一种特殊状态。比如说：凡夫说“我没有钱”，这句话成立的前提，是他认为钱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此刻我处在一种不拥有钱的状态下。他说的“我没有钱”，不是说“根本就没有钱这种事物存在过”。
龙树菩萨说，在凡夫理解的这种和“有”相对的“无”的状态下，凡夫是不可能解脱的。凡夫依然困陷在二元对立的罗网之中，沉浸于幻觉的世界。
对从幻觉中彻底醒来的圣者（伟大之士）来说，圣者说的“没有钱”，就是“根本就没有过一种名叫钱的事物存在过”，这就是事实真相，是中观正见，是般若智慧所见所证。
什么叫伟大之士呢？看破幻相，见到真实的人，名之为“伟大之士”。
伟大之士普遍都明白：凡夫所说的“有”和凡夫所说的“无”，都不成立。因为在凡夫所能感知的境界中，根本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指着它说“有”说“无”。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是戏论。这也就是禅宗所说的“开口即错，动念即乖”，也就是我们狂妄地经常挂在嘴巴上故弄玄虚，但其实根本不明白其意思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于真实性不见者，
计有世间及涅槃。
于真实性得见者，
不计世间及涅槃。”
凡夫妄计梦中有世间真实存在，小乘及外道妄计梦中有涅槃真实可得。两者都是在梦不知梦，没有见到梦外的真实，没见到梦的发生机制，没见到做梦的心体，这叫“于真实性不见”。
大乘登地以上的菩萨和一切诸佛，见到了心体，见到了一切梦境的发生机制，见到了不起颠倒梦境的修行方法，不会误以为梦里有世间真实存在，不会误以为梦里可以得到什么涅槃的圣果。这叫做“于真实性得见”。
很多人学中观学成了一切空，连佛陀所证的真实性也一并否认，还批驳唯识说唯识空境不空识，是空得不彻底，这完全是和龙树菩萨的论述相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学成那样的。
龙树菩萨在这里明明说了，有真实可见，有真实可证，有真实能证。龙树菩萨可没说一切全空，连诸佛所证真实也是空。龙树菩萨在论著中反复说明了，空的范围仅限于凡夫所知所感的一切，也就是包括：凡夫以为真实存在的世间+小乘及外道以为真实存在的梦中的涅槃状态，没有超过此两种范围。诸佛所证的真实性，它就是不空！它就是真实存在的！
佛法中最关键的环节，就是分清楚什么根本不真实存在，什么确实真实存在。在这个问题上搞不清楚，就叫根本无明。
很多人自以为是虔诚的佛弟子，但是，恰恰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接受，乃至并没有理解佛陀的如实智慧，依然在根本无明的障蔽之中。
“若由灭失故有灭，
不由遍知有为故，
此灭为谁之现量？
又如何有证灭智？”
这一段比较难解。引用一下月称菩萨的注释：如果五蕴身不尽，就不叫做见到真实而现量证灭，而若五蕴身灭失，则无有人了，那又是谁以现量证得此灭呢？阿罗汉入涅槃是宣称的“我生已尽”的认知，也就成为了不合理。因为，若无其生，则不可说其灭，而于有生时，也不能证“生尽”。
这里就是说，如果五蕴身还没有证灭，那就不能说证到真实，而如果五蕴身已经证灭，那又是谁证到真实呢？从这个逻辑可以退推演出，阿罗汉说“我生已尽”的认知也是不合理的。
我理解，这里还是在说阿罗汉证得的五蕴身灭，并不是真实的涅槃。因为这个说法本身就有逻辑悖论。五蕴身若灭，谁在证涅槃？大乘佛法认为：真实的涅槃是知五蕴本来如幻，本来不生，本来寂灭。
“（对方）：若是诸蕴未坏灭，
纵烦恼尽非涅槃。
若彼之蕴已坏灭，
此时即是得解脱。”
这是公元1-3世纪的时候，在印度广泛流行的小乘修行者的观点：纵然你断除了烦恼的生起，但是，你的身心依然还在，那就不能算是无余涅槃，只能算有余涅槃。想要无余涅槃，必须灰身灭智，也就是阿罗汉上身出火，下身出水，把身体重新变回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然后谁也找不着他的身体了，他心通的人也看不到他的心识活动了。达到这种“灭尽”的状态，才叫入无余涅槃。这个时候，阿罗汉就可以宣布：所作已办，不有后着。我的修行已经完成了，以后再也不会来三界受生了，再也不参加轮回了。
“（龙树）：无明为缘所生者，
若以正智作观察，
无论生起与坏灭，
无有任何可获得。
此即现法之涅槃，
亦即所作已成办。”
这是龙树菩萨对上述小乘修行者“涅槃观”的回答。龙树菩萨说，凡夫因为无明而认为真实存在的一切条件聚合所生之事物（缘生法），若以梦醒者的圣智来观察，压根就没有凡夫以为有的那些东东存在，根本就没这些东东，所以，你无论说它们生起了还是坏灭了，都是痴人说梦，根本不存在的东东，你不可能拥有它，也不可能失去它，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统统都不可得。明白这个事实真相，才叫“现法涅槃”，知道当下一切就是处在涅槃的寂灭状态，也就是处在本来无生的状态。要现量证知万法本来无生，这时候才能说“所作已办”（方便说，这时候修行才刚刚开始，并不是修行完成了。）也就是说，龙树菩萨不认可阿罗汉宣称的“所作已办”是真的修行完成了，也不认可那是真的涅槃。
无梦睡眠不等于梦醒。为什么？阿罗汉虽然断除了凡夫梦境的生起，但是，他并未见到真实，也就是说，他依然还在一个内容为黑漆漆，什么也感知不到的新梦境之中。梦境的内容是一抹漆黑，和凡夫的花花绿绿梦境不同，但是，依然还是在梦中，只不过这个梦，比较安静无烦而已。
“若于获得法智后，
此人仍有差别相，
即使此人执著于，
极细微物有生起。
此人即是无智者，
不见从缘而生义。”
这里，龙树菩萨是在批破小乘一切有部的观点。龙树菩萨说：若是有人宣称，他获得了了解一切诸法的智慧，但是，这个人仍然能看见万事万物的差别相，哪怕是他认为基本粒子（弦、能量、暗物质、隐变量、物自体、四大种）等等极为细微的物质世界的本质是真实存在的，是这个真实存在的极细微物的组合不同，引发了现象界的千姿百态的差别相，这个人依然还是没有得到如实知智慧的人，他还没有亲见佛陀所说的阿赖耶识的依他起甚深缘起，也没有明白佛陀对初学凡夫所说的“缘生”的概念，就是为了解构凡夫误以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的谬见。在佛陀对初学凡夫的教法中，“缘起”=万法无生=万事万物根本不曾存在过=诸法无自性=空性。
“若是比丘烦恼尽，
彼之轮回得止息，
正觉佛陀以何故，
不曾宣说彼起始？”
这里还是在否定小乘认为的涅槃，说那个不是真实的涅槃，也不是佛所证得的毕竟涅槃。就像《法华经》上佛陀所说那样，小乘的所谓涅槃，只是因为他们根器不够，害怕漫长的三大阿僧祇劫的艰苦修行，想要速灭烦恼，速断轮回，如果佛的教育不能指给他们达成此目标的道路，他们就会掉头而去，所以佛为了让他们能够继续和佛法保持甚深法缘，先给他们安立了一个阶段性的目标（化城），假名涅槃，让他们先证到灭尽定，在那里休息八万大劫，先享受一下烦恼不生起，五蕴苦不生起的快乐再说，等八万大劫过去，再以他们和佛的甚深法缘，再来听佛说法，回小向大，转学大乘佛法。
龙树菩萨说，如果这个烦恼止息、灰身灭智的涅槃是真实的涅槃，是轮回的止息，那有止息就必然得有个轮回的开始啊？为什么佛从来不说轮回的开始，而一直都说“无始轮回”呢？
也就是说，如果轮回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有一个真实存在的轮回需要离开，有个真实存在的轮回可以停止，那么这个真实存在的轮回，它必定得有一个开始。那么，佛陀为什么不跟大家解释这个轮回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佛陀为什么一直说“无始轮回”呢？所谓“无始”，不是说它的源头遥远到不可追溯，不可想象，佛是正遍知的一切智者，再远的源头也可以现量知道，而是说并没有一个真实的轮回真正开始过。佛在大乘经典中反复说过，轮回如梦如幻。
月称菩萨后来注释过这一组偈颂，他是这样诠释的：如果无始生死流转是真实存在的，通过小乘的修行可以停止这个真实存在的生死流转，那么为什么佛陀不告诉大家，这个生死流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而说“无始”，轮回生死流转根本就没有开始呢？
“若说轮回有起始，
无疑即是邪见执。
彼依因缘而生者，
何有起始与终止？”
在这组偈颂中，龙树菩萨继续阐述“缘生法”本来无生，既然本来没有产生，那就谈不到起始与终止，根本就没有过这样东西。但凡认为轮回有起始有终结，但凡认为任何缘生法有起始有终结，其前提都是认为轮回真实存在、缘生法真实存在，这就是我执和法执的体现，毫无疑问都是凡夫的错误的见解。
“若于先前已生者，
如何后来又止息？
离于前际与后际，
世间显现如幻景。”
如果一样先前已经产生了的东西真实存在，那它是不可能灭失的。因为我们所说的“存在的东西” ，就已经定义了这样东西，它必须是存在的状态，它不可能是不存在的状态。如果它是不存在的状态，它就不能被称为“存在的东西”。前面我们就已经分明定义了，存在的东西不可能是不存在的东西，但是，我们随后又说，存在的东西可以变成不存在的东西。前后自相矛盾，原命题被破。也就是说：先前产生了一样存在的东西，这个命题，它是不成立的。
先前存在的东西不可能灭失，为什么？这是违反逻辑的，是自相矛盾的，就好像死的活人，方的圆，不可能真实存在。
龙树菩萨说，如果要不犯先前存在，后来不存在了的逻辑错误，就只能承认一个事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真的产生了，真的存在着，生生灭灭，只不过是凡夫的错误感觉，就好像电影一样，有显现而没有真事真的那样发生过。
“若时所谓幻象生，
若时所谓幻象灭，
知是幻者不魅惑，
不知是幻生爱渴。”
凡夫看见世间万事万物生生灭灭，好像是非常真实，因此生起想要占有的欲望，生起想要毁灭的欲望，于中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如果知道这一切都是幻相，根本就没有那样东西，根本就没那回事，根本就没有一个身在幻境中的自我，有这样的智慧，就不会被五花八门的现象往来所迷惑，所吸引，不知道是幻境的，以幻为真的，就会产生爱取渴望，从而推动轮回体验的形成。
“若人以智观有体，
犹如蜃景与幻象，
是则不为前际见，
及后际见所损伤。”
如果有人具足智慧，观照凡夫认为真实存在的万事万物川流不息的变化，他的觉观中，这一切毫不真实，就好像是海市蜃楼或者电影一样，这样，他就不会被前面有东西产生了，后面有东西灭失了等等这些幻觉所伤害。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产生，也没有什么东西灭失，只有感觉生灭真实发生的错觉在发生作用罢了。错觉，它的本质还是觉啊，错觉就是本觉的功能发挥，只是用错了方向罢了。
“若人于彼有为法，
计执有生亦有灭，
彼等即是不了知，
缘起轮盘之运转。”
“有为法”就是指凡夫所知所感的一切生灭变化的法。在这里，龙树菩萨反复提到，如果你认为看到了万事万物在生灭变化运动，那你就是只看到了梦中的幻相，你没看到正在做梦的心的本体的运作，也就是没看到真正的缘起——阿赖耶识种子熏现的依他起性。也就是说，只要你还看到梦境，那你就肯定还在做梦，就没有醒来，就不是觉者。
看到幻相，就看不到真相。看到了真相，幻相自然就消失。
“若得彼彼此方生，
此即不以自性生。
此若不以自性生，
如何可说此者生？”
如果事物是条件聚合（因缘生）的产物，那就说明事物没有其独立的存在性，它的存在状态完全依赖于所有因缘的组合状态，没有独立存在性，就是无自性，也就是没有它自身的存在。比如说，我们眼里的女朋友，如果我们的肉眼是分子显微镜，我们将不会看到什么女朋友，而只看到各种各样的分子组合，除了这些分子组合，根本就没有什么“女朋友”。也就是说，凡因缘所生的法，都是假相，都不是它看上去是的那个东西，也就是说，实际上没有它本身的存在。
龙树菩萨在这里精确地阐述了佛陀“缘起”的概念所指。缘起的事物就是根本没有这个事物，根本没有它自身的存在。
龙树菩萨随后驳斥了我们今天特别流行的一种谬见，我们还喜滋滋地认为这就是佛法正见：一个事物无自性，就是说，这个事物其实还是存在的，只是没有一个永恒不变的自性。龙树菩萨在《中论》和在《六十如理颂》等论著中，都再三地强调了：无自性就是压根不存在。一个事物没有其本身，就是说压根就没这样东西。
在《中论》中，有外道和龙树菩萨辩论，被龙树菩萨逼到墙角，不得不讨饶说：好了，我也承认诸法无自性，但是，事物就不能是一种无自性的存在吗？龙树菩萨当场就回答：你是不是秀逗了？一个东西无自性，就是压根就没有它的独立存在性，那它还怎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呢？无自性就是压根不存在，连个渣都不存在。
“以因尽故而寂灭，
即被视作是终尽，
此若不以自性尽，
如何可说此者尽？”
龙树菩萨说，世间人认为，事物的灭失是因为原来的条件组合变动了，不复存在了，所以导致事物的消失。可见，所谓的事物灭失，是条件组合的消失，不是它本身的灭失。如果一件事物不是因为它本身的存在性灭失而灭失，而是因为其他事物的状态改变而灭失，那又怎么能说它灭失了呢？也就是说，事物不以自性灭，就说明这个事物的灭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月称菩萨解释说，这还是在批破小乘的涅槃观。小乘认为，世间苦尽，才能说得到了涅槃寂灭，可见那个寂灭的前提，还是“非由自性灭”，它还是受制于外部各种条件的，必须灰身灭智才能得到，因此，它也是“不以自性灭”，也就是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小乘的这种涅槃，还是梦中的涅槃，不是真实的醒来的涅槃。
“无有任何可生起，
亦无任何可灭失，
生起坏灭之途径，
为事用故而宣示。”
月称菩萨注解说：在这里龙树菩萨说，凡夫境界中的一切，没有任何东西曾经生起了，也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谈得到灭失。但是，佛陀说法的时候，有的情况下还会讲到事物的生灭，那只是为了迁就凡夫的理解程度，使用凡夫能够理解的语言，来为凡夫揭示不生不灭的事实真相的一种善巧方便。佛陀也说事物生灭，但那并不意味着佛陀认为有什么事物的生灭真实发生、真实存在。
这一组偈颂，有多个不同版本的翻译，句义差别较大。比如实叉难陀的版本翻译为：
“一切法无生，
亦复无有灭，
于彼诸缘中，
分别生灭相。
（此中无任何者生，
亦无任何者灭失，
只不过是诸认知，
认有生起及灭失。）”
在一切法本来无生，故而本来无灭的这两句上，翻译的意思是一样的。后面两句意思略有差别。实叉难陀译本的意思是说：是凡夫在虚妄分别，误以为条件组合的改变引起了事物的生灭，着了生灭相。
虽然翻译的句义有所差别，但诸法本来无生，因缘本来不和合这一点，各种译本都是一致的。
上一期的时候，跟诸位大德法师们讲到了，说一个道人，一个修行者，一个佛弟子，如果我们毕生都没有一次曾经把目光投向于诸法实相的这个心地上来，是非常可悲的。前一次给大家开了一个引子，今天我们正式迈入这个论文。好好地研究一下到底什么叫做真如实相？
首先，我们来先把这个论文读一下，在第十四页的第二段。我们今天开始讲“吾人现前一念心性”这是一个总括。“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这是从空间上来论的。“非过去，非现在，非未来”这是从时间上来统。“非青黄赤白，长短方圆”这是从色法上来见。“非香，非味，非触，非法”这是从心法上来找。这是四个层面，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觅之了不可得，而不可言其无。具造百界千如，而不可言其有。”
第一句就是讲，我们每个人现前，是个人活着都会有感觉，为什么他把这个诸法实相的这个境界，先投放在我们都有感觉的一个活人上来呢？因为最直接能描述出来的，就是我们的心。每个人当下都会有这个灵知灵觉，就是我们现前的一念心性。但是，现前的一念心性，就是我们每个人活着的感觉，本来它当体就是一个实相的本元，可是我们身为凡夫，错用得太久了，现在就要从道理上来，先开始体解。悟是现在一下子悟不到的，那么先从道理上说起。祖师大德讲法，没有一法没有出处的，不是信口开河，凭着自己随心所欲地乱讲，这是已经开了圆解的大祖师，全部都是从经典里面来的。
我们现前每个人都有感觉，你现在找找这个感觉，到底在哪儿？你说在身体里边，好像我有心思，或者我有，这个脑子里面会盘算，它到底在哪里？既然在心中，在脑子里面，为什么眼光投放到远处的时候呢？你这个感觉还在远处也能够同步起作用。所以，这个要反思，要观察。
你看，第一个，蕅益大师就给我们提醒了，它并不在内外中间。其实这个法呢，是出自《楞严经》。《楞严经》里面，释迦牟尼佛和阿难，多闻第一的弟子讨论心在哪里，佛就问阿难说，你到底觉得你的这个觉心在哪里？阿难一会儿说在内，说内不对，一会说在外，佛也说不对。阿难说心在内的时候，佛说，既然你的心在内的话，像我们现在，在这个屋里，那我们肯定是先看到屋里的东西，再然后看到屋外的东西。或者你只能看到屋里的，还看不到屋外的。可是为什么你的心在内的话，看不到你的心肝脾肺这个内脏，反而能看到外面的景色？这就把阿难给问住了。阿难又说，那就心肯定在外边。结果佛又说了，如果心在外边的话，为什么有的人触摸你的身体，或者把你磕一下碰一下的时候，你疼的时候，心会有感觉。不是身体在疼，是心的感觉。如果心在身外的话，怎么身体疼痛的时候，心会感知得到呢？又把他给说住了。最后阿难逼得没办法了说，那不在内，不在外，那肯定就在中间嘛。大家也同步观照一下，哪里有个中间嘛,内和外都不成立，中间在哪儿呢？我们从西面看中间的时候，中间就在东，我们从南边看中间的时候，中间在北，没有一个固定的中间。所以，大家看看，人之常情，根本就经不起推敲。这就是一切有为法，真的如梦幻泡影。所以，从空间上来讲，我们一样一样地把它摆平。
第二个又说，“非过去，非现在，非未来”。我们一听这句话，下意识地就会想起《金刚经》里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为什么不可得呢？因为过去、现在、未来，也是一个假法。由于我们的心念上，会对将来有一种奢盼，对过去有一种留恋，然后两边一执着，架起来，就觉得真的有一种时间在你的指尖流淌，你每天都在这个时间中穿梭。可是，这是一个最大的错觉。
比如说，过去、现在、未来，假如真的有这三种时间段，那么我们现在光把过去揪出来。你说哪里有个过去？如果说有一个过去的话，过去是依谁建立的呢？肯定要依现在和未来相待，才成就它有个过去法的存在，对吧。就是说，你没有儿子，你父亲对谁说父亲？没有父亲，儿子对谁说儿子。他肯定就像我们这个打官司一样，你要对簿公堂。被告、原告要同时现前，这个官司才成立。那你想想，过去时里边它没现在和未来时，为什么？因为现在在现在，未来在未来。你在过去时中没有现在、未来，过去时对谁说过去呢？再反过来讲，如果现在和未来，真的去为了去成就过去，跑到过去了，那么现在、未来就没有了。没有了现在未来，过去也不能成立。一推敲，就整个像一盘散沙一样，全部脱落。这就是我们通常习以为常的，你看，“上下左右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好像真的有个世界，有个时间。为什么阿弥陀佛叫无量光、无量寿？就是要打破这个时空错觉。但是我们的误区中，就以为心有个内外，就以为心有个曾经或者将来。所以你看，找不着呀，这是从时空上而言。
“非青黄赤白，长短方圆”，这是从色法上说我们探究一下，颜色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有白天晚上？颜色是什么呢？是光的作用对比而来，我们才出现一种五颜六色。色盲是没有感觉的，他搞不清楚这个颜色的对比度。
长短方圆是怎么来的呢？我们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有时候会说， 寸有所长，什么尺有所短。它没有一个定法。你比如说，我们现在大家要说一说，那长的肯定是因为有短的才有长的，短的也是因为有长的才有短的。《中论》里边就破过这个执着。它怎么讲呢？你看我们打比方说，现在是因为有长的，所以有短的。那么问题是，到底是先有长的，还是先有短的？如果说这个长的是因为短的而有，可是，短的是怎么来的呀？短的还要找长的来配它，它才能叫短，现在长的又建立不起来，到处找短，你说哪里有个长短。《中论》里面有个偈子说：“若法因待成，是法还成待，今则无因待，亦无所成法。”就是这个意思，就是根本没有一个定性的长短。
但是我们现在，每天描绘世界的时候，一定会有长短。你看朱家尖到这儿就短，宁波到这儿就长。有时候又把距离，就是空间还能转成时间，说宁波到这儿几个小时，朱家尖到这儿十五分钟，如果真正是空间的话，它怎么能用时间来表达呢？大家想，这都是疑情。你不从这下手，你入不了这个佛性，要有怀疑的精神。
所以，这里后面讲到“非香，非味，非触，非法”，实际上这一大段的内容，就出自《楞严经》。过去、未来、现在，出自《金刚经》。刚才讲的这个就出自《心经》。《心经》里面，我们读到说：“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其实这个就是把凡夫的世界给空掉了。因为我们凡夫所有的世界认知，就是六根对六尘产生的六识嘛。“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这就是把缘觉法界给空掉了。“无苦集灭道”就是把声闻法界给空掉了。“无智”就是把菩萨法界空掉了。“无得”就是把（备注：梦中的）佛法界空掉了。一空到底，才叫做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所以，你看这里的法是相通的。这里就是不在内外中间，“觅之了不可得”你上哪找去吗？
我们可以现前做实验，就此时此刻，大家的这个灵知灵觉，你说到底在哪儿？我们是大家一起有一个呢？还是一人有一个？所以这段话，圣言非常好，提供给我们怎么去找这个心性。遍身上下，色法二中，都不能有一个定向，有一个定处。
但是，大家再来看，虽然说“觅之了不可得，而不可言其无”，你不能说它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们往往以为说，如果说，有不成立，那就肯定是没有。这就是凡夫的想法，念念皆是如此，颠倒的常态。那大家要知道，除了有，就是没有。殊不知，也可能这里说，没有一个地方有，正好说明它什么呢？哪哪儿都是，随举一法，皆是我们现前的灵知灵觉。你在耳朵的时候，就叫做听。在眼睛的时候，就叫做看。在鼻子的时候，就叫做闻。这就是我们现前讲的，实相，心性之体。你不能说它没有。
但是，它就是有到世界的边际，我们来看：“具造百界千如，而不可言其有。”你哪儿哪儿找不着，你不能说它没有。可是它一切法上，你不能给它指方立向的有一个定位，这样的话，就不周遍了。有“在”，就有“不在”；有“有”，就一定会有“没有”。大家把心提起来，悟一下。
这里有一个词，叫做“百界千如”，不好理解。什么叫做“百界千如”？在天台宗里面讲的比较多，其实再往下发挥一下，就叫一念三千。
你比如说，现在咱们在人道里边，我们向上的时候，会觉得说，还有天道，还有这个罗汉，还有缘觉，还有菩萨，还有佛。往下还有三恶道，旁边还有阿修罗。所以，以人的本位来讲，有上，有下，一共有十法界，对不对。十个法界，六凡四圣。
那么我们现在来挪一下，如果挪到我们是天人，人就在我们以下了，上面就是只有罗汉，缘觉，菩萨和佛。下面就是人以下的，修罗，还有三恶道。我们再挪一下，如果我们现在在无间地狱，那么只有上面的九法界，没有下面。总共是每一个法界，它都可以辐射开来，有另外的九法界，每一界都有九法界，十十一乘，一相乘，十法界里边各具十法界，就叫做百界。重重叠叠，就叫做百界。这个百界里边再细化一下，就是这个百界里边，你看，我们现在在人的世界。人的世界来讲，如果从相貌上说，万事万物都有相貌。有人，有动物，有植物，有这个物质，也就是有这个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它就是这么一个相貌。
它也有这么一个体性。比如说水吧，我们这有一种东西叫做水，刚才讲到水嘛，这个水是寒的还是热的，这就叫它的本性。这个体，每个法都有它的体质，你比如说冰棍，它其实本质上是水；这个法也可以有作用，产生能量，你比如说，水能够解渴；这个法呢，它可以产生这个后果，解了渴了，就是我们的造作，喝了水呢就是因，然后解了渴呢就是果。路边的小摊上面摆了很多饮料，让你去买一下，这叫做缘，因缘果报，最后本末究竟，看似有这么多的法，本质上法法是平等的。这个听起来是非常的教条，实际上就是讲到性相体力作因缘果报本末究竟，一共有十个法。为什么要给大家解释一下呢？因为把这个先透过来，这十个法在这个一百界里边一乘就成了一千个了，所以叫百界千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如果再加上有时候说众生世间、国土世间，就是换三个层面来一块儿来看它的话，说明什么呢，就是我们现前活着的，我的这一念心中，就具足了三千性相诸法，就是一切法一切万事万物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作用，就是这么运行，就是这么来的。
这个讲了害怕，因为太多了太大了，你看天台宗讲到说，佛法太高，众生太广，观不起来，只能够现前观心法。你理解不了这个呢，你守死一个，一念心，就可以了。它讲的呢看上去这么庞大，其实很简单。现在我们在顾盼之间，你所见到的物质世界，和你起一念，你会思维、种种的妄想，所有，就你能够得着的这点，全在我们现前一念心中，就叫一念三千。能明白吧？特别是居士同修，就是一个妄想打起来，你打到哪儿，就在哪儿，哪哪都能去，哪哪都有可能，因为它有无限的可能性，就叫一念三千。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这里要表述什么内容呢，就是说虽然我们现前一念心，能够变现出来整个万事万法的这么多的事物（备注：心没有变化出事物，只是变化出了误以为有事物的错觉）和我们的精神世界，但是呢，你不能说它是实实在在永恒不变的存在。整个这个缘起法界中，我们肉眼凡胎，现在只能看到人的层面。如果开了佛眼圆明，整个看见十法界里面无数的这个因缘果报，不断地碰撞、不断地分离、不断地起、不断地伏，无边无际。但是就像咱们朱家尖的潮一样，虽然要潮涨潮落，海水是如如不动的。这就是我们心性的真实状态。
“彼等若是能了知，
缘起离生亦离灭，
是则彼等能渡越，
诸见所成有之海。”
龙树菩萨说，如果众生能够了悟并证知，一切缘起缘灭的事物都根本不存在，从来没有产生，也就不可能灭失，那么，这些众生就能够渡过、能够超越凡夫错觉和谬见形成的“世界真实存在，人生真实存在的幻海”，到达涅槃的清凉彼岸。
“异生执有以为我，
颠倒有无之患过，
所生烦恼所侵夺，
是为自心所诳惑。”
“异生”就是众生。因为众生在生死轮回中，一会儿在人道，一会儿在天道，一会儿在三恶道，不断地变化生命形态，故曰“异生”。
众生在三界六道的轮回中，总是误以为存在一个真实的自我，存在一个永恒不变的灵魂在不同的身体里钻来钻去，不断投胎，这个误以为，是因为众生犯了颠倒有无的过失造成的祸患。
什么叫颠倒有无呢？就是真实存在的真如心体，众生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而根本就不存在的幻境幻相，众生误以为它们真实存在。把真实有的当成没有，把真没有的当成真实有，故曰颠倒有无。
在颠倒有无的谬见错觉之中，众生误以为自身实有、误以为世界实有，于是因为世间的种种变化而产生万千烦恼，感觉到种种被侵犯被夺取的痛苦，经历着怨僧会、爱别离、求不得之苦，生生世世，绵延不绝。
这都是被自心所现的梦境欺诳，误以为真的缘故啊。
“诸于事物明了者，
观见事物为无常，
欺诳为性亦虚散，
亦空无我是寂离。”
月称菩萨注解说：这里的事物，是指有为法，也就是因缘和合的、能变化的法，是凡夫认为真实存在的东西。
龙树菩萨说，那些对于凡夫定义的“事物”真正明了的人，他观见一切事物的无常变化，就晓得这里面有深刻的逻辑悖论，存在严重的不合理性，因此，这些无常变化的法，一定不是真实存在的，一定是幻觉，是虚构的。事实真相是：所有会变化的法统统都根本不存在，不论是世界还是自我，都从来没有产生过，从来没有存在过，从来没有过什么运动变化，一切本来就是寂灭的。
也就是说，真正的智者，他见到事物，就见到事物无常的本质，而见到事物无常的本质，就知道事物本来没有产生，只是幻影幻相，根本就没有这些东东产生出来，这就是本来寂灭，这就是事实真相。
月称菩萨注释说：寂离的意思，就是空性。瑜伽士（与真相相应的智者）见到事物，就知道它根本就不存在，对于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不会无中生有，产生出以为有东西真实存在的错觉，于不实之物不会增益，这就叫“离垢”。以幻为真，就是染污，就是尘垢。
瑜伽士见到事物，就见到空性，这就是观世音菩萨在《心经》中所说的名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和空完全相等。凡夫见色，圣者见空。 凡夫所见根本错误，圣者所见才是事实真相。
“无所依亦无所缘，
无根本亦无所住，
无明为种之所生，
初中后际亦皆无。”
月称菩萨解释说：所依，就是安住之因，如土地之于谷物。所缘，就是能支撑，比如腿脚不好的人因为拐杖而得以站立。
我们今天可以把所依理解为事物的根本原因，把所缘理解为事物的间接原因或者辅助条件。
根本：也就是万事万物的第一因。外道认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所以就老要给万事万物从哪里来的找一个终极的原因，有的外道说是上帝，有的外道说是宇宙爆炸前的奇点，有的外道说是能量，有的外道说是大梵天，有的外道说是自然而有，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所住：就是指万事万物的延续和变迁。
龙树菩萨说：压根就没有凡夫误以为真实存在的万事万物产生过，所以，就谈不到万事万物产生的主要原因和辅助条件，它没产生过嘛，当然就不需要产生的因和缘。同理，因为它根本就没产生，压根就没这些东西，所以，说它有第一因、说它又延续和改变，也都是无稽之谈，是痴人说梦。
凡夫误以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以为自己生活在万事万物组成的世界之中，这就是对事实真相完全不明白（无明）。因为无明，凡夫才会经历所谓生命的种种体验，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但是，这个生命，还有生命中的所有体验，压根就没存在过，只是一场大梦罢了。不仅生命舞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压根没有发生过，甚至连承载万事万物的大戏的时间和空间，也同样是幻觉，并不真实存在。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只有错觉。
“如芭蕉树无核心，
亦如乾达婆之城，
恐怖犹如迷惑城，
世间显现如幻景。”
月称菩萨解释说：恐怖，这里指整个世间，也就是佛说的世间皆苦。为什么苦呢？因为毫无确定性。随时随地这个梦就会变掉，你坐着火车，搂着县长夫人，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火车就出轨了，火锅也飞了，县长也变成师爷了，老婆也变成别人的了。然后，整个梦都变成另外一个梦了。世间就是这样子的。此时此刻你还是一个人类，下一秒钟可能就是来世，而来世就在地狱里了。就是这么恐怖。
龙树菩萨说：就好像芭蕉树，看着非常壮实高大的植物，你把它剥开，一层层剥开，到最后，里面空无一物。又好像乾达婆变化的幻城，乾达婆是帝释天的乐神，就是敦煌壁画中的飞天那样子的，他们出来游玩的时候，喜欢自己变一个卡拉OK厅，一个幻城，在里面又唱又跳又奏乐器，玩够了，法术一收，那个幻城就不见了。又好像是环球影城里面的鬼屋，里面好多鬼影憧憧，还有鬼冲出来捉你的手什么的，但是，那都只是工作人员假扮的，或者光影效果，其实没有鬼在那个屋子里。凡夫所知所感的世界，就如同前面三种事物，其特点就是：看上去特别逼真，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其实，用梦来比喻最好，梦里做梦的人觉得什么都很真实，什么都是真实存在的，醒来后才晓得，梦中的一切都不真实存在，只有心在做梦。世间人也是如此，以为世界存在，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既然没有什么世界，也没有什么生活在世界中的自我。这些都只是梦中的幻觉罢了。
“纵梵天等于世人，
宣说何者为谛实，
圣者亦说彼虚妄，
何况离彼之余事？”
龙树菩萨针对当时信仰大梵天造世说的婆罗门教众说：就算是你们的大梵天出来宣说什么是世界的真相，圣者也会说大梵天的宣说是虚妄，并非真实。大梵天的宣说尚且是虚妄的，更何况普通世人的种种学说呢？
龙树菩萨的这段话是有教证的。《中阿含经.梵天请问经》中说：“世尊告曰：梵天，汝无常称说常，不恒称说恒，不存称说存……梵天，汝有是无明。”
月称菩萨在对这一组偈颂注释的时候，还举出了另外两部佛经中记录的佛否定大梵天宣说的世界真相的经文，分别是《梵网经》 和《坚固经》。
“世人无明所障蔽，
随顺渴爱之流转，
智者离爱成圣贤，
如何等同而视焉？”
月称菩萨说，这里的“世人”并不单指南瞻部洲的人类，也不单指全体人类，而是包含了各层天的天人等众生。
一切众生因为对事实真相不知不觉，被幻觉错觉所遮蔽了心智，误以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于中而生追逐想、占有欲，为此各种造业，形成六道轮回的生命体验。
而圣者深知万事万物压根不存在，不过是自心所现的幻相而已，故而于万事万物不生贪爱，不因贪不到手而心生嗔恨，故而不造无明染污业。
是不是了知万法皆幻，本来无生，唯心所现，是凡圣的分水岭。
凡人对一切都是颠倒谬见，圣者对一切都是如实知现量见，两者判若云泥，岂可混为一谈呢？
“起初于求真实者，
当说一切皆存有。
于解了义、离执者，
其后当说寂离性。”
世间人也有些聪明的人，他追求宇宙人生的真相，不满足于每天油盐酱醋的过日子，也不蝇营狗苟于功名利禄儿孙满堂什么的，但是呢，在听闻佛法之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认为世界真实存在，人生真实存在，我自己真实存在的。极少数对世界、人生的真实性有所怀疑，但他证明不了，他不晓得怎么从这个幻觉的罗网中醒来，方法不知道，自己也没有实际上醒来，没亲见梦外的世界，所以他只能停留在虚无主义的怀疑论上。
后来，有一些聪明的人，他善根福报具足，遇到了佛出世，听佛宣说了宇宙人生的真相，慢慢地正闻熏习以后，入佛知见，了知并实证了万法皆空，离开了对万事万物和所谓自我执以为真的错觉，那他必定也会和一切诸佛菩萨一样，以不断宣说本来寂灭、万法本来无生为己任，希望一切众生都能离开幻觉，明了事实真相。
“若人不知寂离义，
唯是依靠于听闻，
而不修造诸福德，
此等贱劣皆毁亡。”
龙树菩萨在这里指出了修学者常掉进去的几个陷阱：
1、不明白佛到底说了什么，他就是把佛当成一个神在那里拜，用供品来行贿，求佛保佑得到种种世间的利益。这种人叫“不知寂离义”，也就是没有空性慧。
2、只满足于听闻说法，自己不如理思惟如理观察，纸上谈兵，知行不能合一，或者一些学者拿佛法当世间学问来研究，来写论文，和自己的生活完全隔绝。
3、落入顽空见，反正一切皆空，就拨无因果，肆意造恶，或者放浪形骸，懈怠放逸，对勤修福德没有兴趣。
龙树菩萨说，犯了这些毛病的修行人，到了生死关头，一定抵挡不住，一定随业流转，道业无法成就。
“亦曾宣说有诸趣，
以及诸业有果报，
亦曾宣说无有生，
以及了彼自性智。”
月称菩萨注释： 此处的主语是“世尊”。世尊也曾经在人天乘和声闻乘的教法中，姑且迁就凡夫知见，没有破万事万物实存的幻觉，对众生说，业也是有的，果报也是有的，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也是有的。但是，世尊也曾在大乘教法中宣说了义，说过万事万物本来无生，了知万法无自性才是如来正智。
那么，佛说的是不是自相矛盾呢？可不可以拿佛在前面说的理论来反对佛在后面说的理论呢？不可以。佛说的并没有自相矛盾，只是面对不同水平的听众，所说的真理是少分，还是多分，还是全部而已。
在人天乘，佛没有破凡夫知见，只是告诉凡夫要保住人天的身份，这样才有可能再修学佛法。
在声闻乘，佛只破了凡夫认为有一个“我”真实存在的谬见，其他的谬见暂时没动。
到了大乘教法，佛才告诉大众，不仅“我”根本没有，世界万事万物，也一并根本没有。那么，有什么呢？有做梦的心。那个能够做梦的心体，它真实有，唯一真实有。
就好比我们学数学，在小学，老师说只能大数减去小数，小数不能减大数，但是读了中学，老师就说，小数也可以减去大数，得到负数，引入了负数的概念。如果只学了小学数学，就据此来毁谤中学数学小数减大数是错误的，是不了义的，那就笑话了。
我们现在很多同学就是这样，只学了声闻乘，就来毁谤大乘非佛说，或者只学了二时般若教法，就来毁谤三时唯识教法，犯的都是得少而足，不求甚解的错误。你上学都没上完呢，还低年级来否定高年级。这就叫增上慢，本来没啥好骄傲的，你无中生有地就充满了骄傲。
“所宣说之大种等，
唯容纳于识之中，
知此彼等即消解，
岂非虚妄所分别？”
这里的主语还是“世尊”。佛在一些场合也宣说过地水火风四大种，但这是因为当时古印度的凡夫主流看法认为，物质世界和人类的身体，都是由地水火风四大类别的能量组成的，佛只是暂时随顺了凡夫的流行说法而已，并不意味着佛也认为有四大种真实存在。在大乘教法中，佛清楚地说过很多次，四大种根本不存在，都是阿赖耶识活动产生的幻觉，唯心所现，唯识所变。了解了这才是佛的了义说，对于四大种真实存在的执著（如声闻乘的一切有部）才会消解，才会知道，所谓四大种也依然是凡夫的虚妄分别，是遍计所执性的范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
“诸最胜者已宣说，
涅槃即是唯一谛。
此时智者谁不以，
诸其余者为虚妄？”
一切诸佛及一切登地以上的菩萨都已经反复宣说，从梦中醒来，不再做梦是唯一的真谛，是一佛乘。凡不从梦中醒来的，只要还在梦里的，不论你证人参果也好，奇异果也好，入灭尽定也好，入无想定也好，入非想非非想处定也好，统统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智者都知道那不是正果。
“但凡心意作动转，
便是魔罗所行境，
若如是者何不许，
此说即是无过病？”
这组偈颂是一组千古名言，凡夫只要在梦中以梦为真，任何起心动念，就如地藏菩萨所说：“无不是业，无不是罪”，就都是魔境界。若知梦离幻，不以梦境为真实来起心动念，则是离于过失，离于精神病，魔就无可趁之机。
这里在强调：只要以梦为真，就是走火入魔，倒不一定只有疯疯癫癫才叫走火入魔。基本上如果没有听闻信受大乘佛法，没有按大乘佛法的教义如理思惟，则凡夫所有起心动念，全体都已在走火入魔中。
在梦中未醒时，只有一种起心动念是不造轮回业的，就是根据佛的教诲，对一切凡夫境界作如梦观。这种起心动念是造解脱业，是净业。那你说，我观不起来怎么办呢？有办法。观不起来，就念南无阿弥陀佛，或者持咒，念佛或者持咒的时候，就是如理作意，就是造净业，就是远离凡夫错误的起心动念了。
这就等于小朋友他做作业，他不会解题，但是，他把标准答案抄一遍、或者背一遍，那也是在熏习正确答案了。
“由于佛陀曾宣说，
无明为缘有世间，
故此世间是计执，
此说如何不应理？”
这一组偈颂是龙树菩萨对声闻乘修行者说的。龙树菩萨说，就算是在声闻乘结集的阿含诸经里，佛也曾经多次宣说，因为无明而有世间，那就是说，对去除了无明障蔽的智者而言，根本就没有世间。因此可以推知，凡夫以为真实存在的“世间” 属于遍计所执性的范畴，是根本不存在的，只因众生无明而误以为有其真实存在而已。纵然从你们声闻乘每天学习的经教来看，中观思想也是完全成立的啊，是顺应佛理的，和佛所说，没有任何相违之处啊。你们为什么要攻击中观是“不应佛陀所说教理”呢？
“若于无明灭尽时，
彼亦是时而灭失，
何不明了彼即是，
无知之所遍计执？”
龙树菩萨说，从佛陀说过的“无明为缘而有世间”，就可以推知，无明灭尽时，世间根本不存在的真相就显露了出来。那么，推论到这样了，你们还不明白吗？所谓世间就是凡夫无知下形成的遍计所执幻觉而已。
“若彼由因而生成，
离于诸缘则无住，
无有诸缘则散坏，
如何认为彼存在？”
龙树菩萨在这里再次阐述“缘起”=“无生”=根本不存在=空性的道理。
如果万事万物都是由因缘聚合而生成的，把这些聚合的因缘拿开之后，就根本没有什么万事万物能够保持延续，拿掉因缘，万事万物就散坏，那就说明万事万物只是因缘聚合的假相啊，你们怎么能认为它们真实存在呢？
这里经常举一个汽车组装车间的例子。有条组装流水线，各种汽车的零部件从这头不断输入流水线，流水线不断拼装，到那头，有辆新汽车下线了。那么，这条新流水线产生了什么新东西吗？产生了一种叫做“汽车”的新东西吗？凡夫肯定不假思索地回答：产生了。但是龙树菩萨说：根本没产生。那头下线的，还是那所有的零部件堆放在一起而已。除了那堆零部件由分散放，到堆成一堆放的改变之外，根本就没有产生任何新东西。生产线的这头是各种零部件，生产线那头还是各种零部件，多一样东西都没有，两边的东西完全相等，就是摆放方式换了一下而已，但是凡夫就产生了幻觉，坚信有一样前所未有的新东西产生了。
龙树菩萨经常用这类的例子来说明：新产生的只有一个新概念，一个新名词，并没有新东西。因缘组合而生，等于根本没有新东西产生，等于本来无生。这个本来没有新东西产生的事实，就叫做空性。
缘起无生=空性。
“若诸说有之人等，
执著事物而坚住，
彼等即住于彼道，
此中无有少稀奇。”
月称菩萨注释说，这一组偈颂主要是批破当时古印度凡夫知见的代表学派：数论派和胜论派等外道。
所有这些外道，虽然表面上观点各有不同，对世界的理解和诠释千差万别，但其实最底层的思维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认为真实存在这么一个世界，真实地存在着万事万物，真实地存在着一个能感知世界的我，真实地存在着一个独立于主观意识的客观物质世界。这个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是一模一样的。万变不离其宗。
龙树菩萨在这里说，所有这些外道学说、凡夫知见，其核心都是认为自我真实存在，世界真实存在，所以都叫做“说有之人”，其共同错误就是顽固地执著万事万物（包括自我）是真实的，是铁一般的事实存在！不要看他们的理论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可是剥到最里面的核心，无非就是两个谬见：我执、法执，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了。再怎么变化万千，也离不开我法二执这两个轨道。龙树菩萨说：一切外道凡夫说者，坚持这两个错误的见解，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们就是外道嘛，就是凡夫嘛，坚持错误是常态。
“若诸依止于佛道，
说一切皆无常者，
以论诤而执事物，
如是坚住甚奇特！”
龙树菩萨说，凡夫坚持凡夫知见，外道坚持外道知见，这都还没什么可奇怪的，人家就是凡夫嘛，就是外道嘛。最奇怪的就是，那些自称佛弟子的人，声称自己信仰佛法、修行佛法的人，也把一切无常挂在嘴巴上说个不停的人，他们却对佛宣说的万事万物不真实存在，有着各种反对各种毁谤各种反驳各种抗拒，和凡夫外道一样，内心坚持认为万事万物这么真实，这么实在，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谁要是说不存在，那就是顽空见，我就要和他干到底！这样嘴巴上信佛，自己也坚信自己才是虔诚的佛弟子，但是知见和行为上，却反对佛，毁谤佛，混淆佛知见，内部破坏佛法，造成世人对佛法的深刻迷惑的人，才真的是奇怪啊。为什么说奇怪呢？你要是相信万事万物真实存在，自我真实存在，那你何必来学佛呢？你出生以来，生生世世以来都是这么相信的啊，你不学佛之前就是这么相信的，你跑来学佛，然后虔诚地拜佛，但是，你又坚决反对佛知见，处心积虑地要把佛知见歪曲解释成你的看法，这哪儿是来学佛啊，这明明是来坏乱佛法，明明是让佛学你的啊。那你何苦呢？你直接相信凡夫外道那一套不就好了，何必要这么辛辛苦苦地把佛知见歪曲到凡夫说、外道说，害得自己好分裂，还害得世人对佛法搞不清门道，你说这何苦呢。
“若于某者考察已，
不可得谓此即彼，
智者谁还争辩说，
此者即彼真实者？”
依照敦煌古本和后弘期译本，“此即彼”为“此或彼”。
如果我们仔细考察一切事物，就发现一切事物虽然呈现千差万别，但本性都是因缘起而性空，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它自身的存在，都是海市蜃楼那样的幻影而已，并无实体真实存在。对于根本就不存在的事物，说它这样，说它那样，不管怎样定义，不管怎么讨论它的属性，都是无稽之谈。智者正是因为观见了万法皆空，根本就没有什么万法真实存在，所以，不会参与凡夫有关事物这样那样的一切讨论，不会认为有任何真实存在的东西可以言说，可以讨论，可以争吵不休。
“若有人等如是执，
我及世间无依托，
呜呼！彼等是即为，
常无常等见所夺。”
看另外一个译本，翻译得更清晰明确：
“法无生无我，
智悟入实性，
常无常等相，
皆由心起见。”
万法本来就从来没有产生过，压根没这回事，更谈不到有它的本体，智者了知万法皆空、五蕴皆空、毕竟空、胜义空的事实真相，所以也不会卷入凡夫有关世界是恒常的，还是无常的这类争论，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世界，世界恒常、世界无常这样的分别，是基于无中生有的虚妄事实的错误分别，这些分别都是由心的迷惑而生起的，是心的错觉。
“若许事物有依托，
复以真实而成立，
于此等人何不有，
恒常等等之过弊？”
龙树菩萨在这里说，如果有人认为事物是有产生的原因和机制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是上帝、是大梵天、是宇宙大爆炸、是基本粒子、是暗能量，姑且不论，反正都是瞎猜的），又认为事物是真实存在的，真实产生了的，那这个人怎么可能不堕入“常见”的过失呢？
我们都知道，佛法是中道正见，中道就是远离断见和常见两种边见。龙树菩萨在这里再一次指出，只要认为事物能从无到有地产生出来，事物能真实地存在，哪怕是短暂地真实存在一会儿、一瞬间，那也已经是堕入恒常之见，也就是常见了。并不是说，必须认为事物永久不变地存在，才是常见。只要认为事物产生了，就是常见了。
今天的末法时期，大家都歪曲理解了龙树菩萨的中道正见，认为只要我不认为事物会永久不变地存在，那就是远离了常见。如果是这样，你还来学什么佛啊？不学佛的时候，所有凡夫都不认为事物会永恒存在。不信，你到步行街随便抓一个老太太问：您认为地球会永恒存在吗？老太太肯定回答：当然不会啦。那这老太太岂不是见与佛齐了？岂不是也是龙树菩萨这样的大宗师了吗？稍微推理一下，我们就知道当今最流行的对佛法的乱解是多么经不起推敲。
“若许事物有依托，
即是如同水中月，
既非实亦非不实，
此人不为见所夺。”
龙树菩萨说，如果一个人认为事物有产生的原因，而且真的产生了，那这个人就等于认为水中月就是真实的月亮，是个二傻子。如果有智者认为，一切事物都如同水中月，虽然有极为逼真的显现，会让愚者（如猴子）认为水里有真的月亮，但其实水里根本没有一个月亮的实体，但根本不存在的水中月的显现，也并非没有显现的原因。
注意：水中月根本不存在，所以它没有产生的原因，不存在的东西是不需要产生的，也是本来就没有产生的。但是，它有影像的显现，这个显现是有原因的，这个显现就是因为天上有一轮真月。水中月是天上真月的投影。
并不是什么都空喔，天上真月真有，水中月没有。既不是水中有月，也不是天上无月。有的就说真有，没有的就说真没有。非常清晰，不能混淆，也并不难理解。
龙树菩萨说，如果有智者清楚明了水中根本没有月亮，那个幻影只是自心所现，自心是真实存在的，幻影是根本不存在，但是感觉上真实存在的，如果智者明了这个事实真相，这个人就不会被凡夫的谬见拖着跑偏了。
“若是认为有事物，
则有能生贪嗔之。
极猛恶见之遍执，
复由此起论诤事。”
龙树菩萨说，若是有人认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那就势必对事物生起贪欲，贪不着就嗔恨，如同星火燎原，发展成为极为顽固的、极为凶猛的遍计所执之种种恶见。自打人类文明史以来，人类就一直为了各种事物而争吵不休，如今更是动不动就在网上分别站队，狂喷不已，乃至发展为线下暴力，族群战斗。学术上的争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互相攻击，唇枪舌剑。这一切诤论的根本原因，就是凡夫误以为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各种事件是真实地在发生着，误以为有个真实的自己真的在经历种种事件。万千烦恼，皆由以幻为真为发端。月称菩萨注释说，一切烦恼的根源就是以幻为真的谬见。
“此即一切见之因，
离此则不生烦恼。
故若于此遍明了，
灭尽诸见与烦恼。”
看，佛经说得多清楚明白，用词用语多浅显大白话。为什么我们觉得难懂呢？就是因为佛的知见和我们的凡夫知见完全相反。我们接受不了。
以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以为真的有个自我生活在世界上，这两个谬见是一切凡夫知见的总根源，是一切凡夫烦恼痛苦的总根源。如果把这两个谬见斩草除根，一切烦恼就自然消散于无形，而且以后都没办法再生起。
所以说，怎么才能远离一切生命中的苦厄与烦恼呢？唯有智慧。唯有智慧才能解脱。而且不是一般的智慧，是佛如实知的大智慧。未大智慧得解脱。这也就是《心经》里说的：般若波罗蜜。靠智慧到彼岸。彼岸在哪里？彼岸就是梦醒时分。梦醒就到彼岸。梦醒就证初地菩萨。
“由何而能明了此？
即由观见缘起故。
了知真实胜者说：
依缘起者即无生。”
这组偈颂，龙树菩萨还是在讲“缘起=无生”的道理。智者因为观察到缘起的现象，而了知万事万物只是一个假相，根本就不真实存在。无论是从世俗因果（根本不存在，但貌似存在），还是从胜义因果（阿赖耶识种子熏现的依他起性，真实存在，但是凡夫完全不能感知）的角度来看，缘起都意味着万事万物根本没有产生、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假相，一种错觉。一个事物要由其他的事物来决定其存亡成败，那就意味着这个事物“无自性”。“无自性”就是它没有其自身的独立存在，它只是因缘组合的代名词而已。有新名词产生了，但是，没有新名词指向的事物产生过。
“若为妄智所制伏，
于非真实作实想，
则有执著、诤论等，
依次从爱而转起。”
如果凡夫被感觉和世俗主流知见牵着鼻子走了，对根本就不存在的幻境产生了误作真实的错觉，那么，他就会因为对外境产生了贪爱，而逐渐生起各种执著和争论。事实上，凡夫之间永远争论不休，而诸佛所证皆为同样的真实，诸佛彼此无诤，不会争吵不休，正所谓佛佛道同。
“伟大之士无论诤，
彼等即是无有宗。”
这一组偈颂是在重复龙树菩萨的“不立自宗”。智者知道凡夫及凡夫一切境界都压根不存在，所以，智者没有什么要和凡夫争讼的，但是凡夫却老要来和智者争吵。智者没有自己的观点，智者就是讲凡夫认可的论点拿来放在一起，用观点的彼此矛盾，来证明凡夫认为的这些观点是自己扇自己嘴巴，是不能成立的。
“若有少许所依处，
谄诈烦恼蛇所咬。
彼等之心无所依，
则不为之所噬咬。”
只要凡夫认为有一丁丁点儿的事物真实存在，则一定被幻觉幻相所欺骗，就好像被怀里的毒蛇咬了一口一样。若是心离一切幻相，明明了了本来无一物，则心不会被毒蛇所撕咬，烦恼受骗都无从发生。
“其心若是有依处，
怎无过患之猛毒？
纵使漠然静住时，
亦为烦恼蛇所噬。”
只要凡夫觉得万事万物中有一丁丁点儿的东西真实存在，就不可避免会犯下被幻觉迷惑而贪嗔痴的过失，就好像被蛇咬了以后，中了剧毒一样痛苦。纵然你是逃避滚滚红尘，躲进深山老林里，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打坐入定，也终究会被烦恼所侵扰。
我们很多同学去住山玩过闭关。平时住在家里，住在寺院里，觉得人多事多关系多是非多，吵得没办法修行，躲到茅棚来闭关。结果住到茅棚，晚上蚊子多，白天蛇虫多，一会儿漏雨，一会儿刮风，一会儿热得要死，一会儿没水洗澡，一会儿做饭的材料没有了，一到晚上，万籁寂静，鬼影憧憧，吓得要死，总之，山下的烦恼没有了，住山的烦恼又来了。这就是知见上的慧没有建立，无论跑到哪里，总是受制于环境，心总是跟着外境而波涛汹涌，片刻不能安定。
“正如愚人于倒映，
作真实想生贪执，
如是世人由痴故，
困于对境之桎梏。”
龙树菩萨说，世人愚痴，看到万事万物，就好像猴子看到池塘中的月亮一样，认为那是真实的存在，而对万事万物生起贪婪执爱 ，这样一样，就心为物役，被当前的梦境所困陷住了。
本来梦是人做的，梦里的一切都是睡觉的人想出来的，这个能做梦的心是无限自由的，在梦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飞过无数个星系，一念就飞跃了。想穿墙破壁，一念就穿过去了。梦嘛，都是心想的嘛。可是呢，梦中人不晓得这是梦，所以，他上班还得一站站地坐地铁，他不能一想就到办公室了。
以前跟指导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在一两秒钟的时间里，把有几十个零部件的手枪在完全的黑暗中组装起来，并且击发命中远处的标靶，那个标靶只有巴掌大，他可以打出完美的成绩。我对此特别惊讶，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一眨眼的时间完成这么复杂的组装，还完成射击动作呢？他就问我说：“你有没有做过在高山之巅的梦？”我说：“做过。”他说：“有没有体验过上一秒种还在高山之巅，下一秒钟就到了海边的梦境？”我说：“有过。”他就问我说：“你怎么能一秒钟从高山之巅下来，跑到海边呢？”我说：“那是梦呀。不要跑的，只要一转念就可以。”他就笑，说：“刚刚我也只是一转念。”
“伟大之士以慧眼，
了见事物如倒映。
是则不会沉陷于，
名为对境之泥中。”
伟大之士，是指从梦中醒来的人，也就是登地菩萨以上的佛菩萨，“慧眼”是《金刚经》中提到过的佛的五眼之一，慧眼的主要功能就是照见五蕴皆空，照见万法皆空，照见凡夫境界的一切都是梦境，如梦幻泡影，根本子虚乌有。这个所谓的眼，不是物质的眼结构，而是心的能见功能的显发。
登地以上的菩萨和一切诸佛，以慧眼观照万事万物，知道全体事物都如同水中月一样，空有显现，并无实物，或者还是用“如梦观”来形容更确切，如同梦境，空有逼真的显现，根本什么都没有。因此，这些智者不会像凡夫一样，被所谓的“世界”、“环境”困住，而能显现广大神通，无边妙用，比如分身无数，遍十方刹，比如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为之说法，比如纳须弥入芥子，比如一毛孔中现无量三千大千世界等等等等。智者是不会受困于任何物理定律、物质屏障的，因为根本就没有物质嘛。只有无始以来误以为物质真实存在的习气，而觉醒的佛菩萨已经转化了这些习气，他现量就能不受困于幻觉幻境了。
“愚人耽着于诸色，
中士则行离贪着，
具有最上智慧者，
知色自性得解脱。”
智力下等的愚夫，以为万事万物真实存在，所以，对摄取财色名利，非常投入，追得非常辛苦，又种种爱著难舍；声闻乘和外道的修行者，比愚夫聪明一些，知道不去贪著财色名利，知道那个是伤害慧命的东西，以远离红尘浊恶为追求，这算是中等智力的人。而具有无上智慧的上根利器，则看破一切万事万物都是梦中幻相，压根就没有这些东西的存在，诸法自性本空，本来就没有这些东东的存在性，从而从一切幻相幻觉的虚妄束缚中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注意喔，这里，龙树菩萨说，追求不贪，还不是最上智慧，知道本无一物可贪，才是最上智慧。也就是说，真正的解脱，唯有依靠空性慧，即般若。
“作净妙想起执著，
与此相反则离贪，
视之寂离如幻人，
是则彼等入涅槃。”
这三句，按照月称菩萨的注释，还是分别指愚夫、中士和上士三种人。愚夫是尽情地贪，无止境地贪；中士则不贪世人所爱的名闻利养，但他贪禅悦之乐，贪那个清净空寂的感觉，这只是换了贪的内容，并没有真正断贪，贪的内容高雅了一些罢了。而只有上士，才明白，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人物一样，看着有，其实根本就没那号人，是幻相，没东西可贪，也没有可贪之人，贪也是梦里的贪，也根本没发生，有这样的正见，才是真正入了大乘的毕竟涅槃。小乘那个入灭尽定，并不是真正的涅槃。
“为颠倒智煎迫者，
有诸烦恼之过患。
了知有无分别义，
此等烦恼则不生。”
正如禅宗祖师所说：佛法无多子。佛法真的很简单，反反复复地说的，其实都是一个事实真相而已。那为什么要千言万语、滔滔不绝地说呢？奈何你不肯信啊。你不接受事实真相啊，佛只好苦口婆心地从各种角度说，用各种比喻说，在各种场合说。
这里龙树菩萨还是在说前面反复一直在说的道理：众生被各种烦恼痛苦煎熬逼迫，根本原因就是误以为梦境是现实，不晓得当前都是幻境幻觉，所有的事情都根本没有存在过，没有发生过。只要以幻为真，就没办法不受到烦恼痛苦的煎熬逼迫，因为梦境是永远不稳定的，永远随时乱变，安全感永远没有，确定性永远没有，一切永远随时失去，最后什么也捞不到手。这就是梦境的特点啊。想要在以幻为真的前提下找到安全幸福，是永远做不到的。唯一的安全幸福，就在于从梦中醒来。而圣者了知一切如梦，根本就没有这些破人破事存在，都是自己的心梦出来的，所以，一切烦恼都不会发生。没理由发生啊。什么事都没有，还有啥烦恼啊。
“伟大之士无所依，
非贪者、非离贪者。
若有所依则生起，
贪着以及离贪着。”
在佛法中，“伟大之士”是登地以上的菩萨，就是真的从梦中醒来了的觉者，其他梦中的众生，纵然做到摩醯首罗天的天王（色界最高的天），那也配不上称为“伟大”，何况连天人都没混上，只混了个人王或者鬼王呢。
登地以上菩萨见到梦中一切皆空，所以，根本就没有梦里贪婪无尽的那个人，也根本没有梦里离开贪婪，证入阿罗汉这回事。既没有梦里的红尘，也没有梦里的涅槃，只有梦醒是真涅槃。
如果还认为梦里有一丁丁点儿的事物存在，则必定会生起贪著，或者产生急于离开贪著的这种贪著！生起贪著，是指凡夫；生起急于离开贪著的贪著，是指外道修行者和声闻乘缘觉乘的修行者。无论是贪，还是急于离贪，都是梦中事。对于梦醒者而言，根本无物可贪，根本无人可贪物，贪这回事也根本没有发生过。
“若人了知是寂离，
躁动之意亦不动。
恐怖充满烦恼蛇，
如是有海彼渡离。”
若是有人了知万法本来不生，本来就没有产生过，根本没这些东西这些事存在过，那么，他就能狂心顿歇，那个像猿猴一样七上八下躁动不已的第六意识就能止息下来，能够对境泰然不动，充满各种忧愁恐怖焦虑等烦恼的生死苦海，不会被各种热恼的毒蛇所咬噬佛，他就能以空性慧知本无苦海而得以彻底远离。这组偈颂，也就是禅宗祖师常说的：“狂心顿歇，歇即菩提。”
今天进入《六十如理颂》藏译本的最后一组偈颂，是对全论的一个总结。
“由此善故愿众生，
修集福慧之资粮，
并得福德与智慧，
所生起之二殊胜。”
这里的“二殊胜”，根据月称菩萨的注释，是指暇满人身和法身。
龙树菩萨说，由于了知万法皆空，境界本幻，唯心自现的事实真相，可以令一切众生解脱于一切虚妄分别的苦厄体验，所以，我们应该常愿众生，生生世世不断修行积累福德和智慧两种资粮，逐渐增上两种资粮，直到达成福德与智慧的彻底圆满，就像佛陀那样。佛陀被称为“两足尊”，就是福德和智慧都达到了圆满的无上水平。
为什么要积累福德呢？因为没有足够巨大的海量福德，你根本得不到暇满人身，也根本没有机会遇到佛法。遇不到佛法，就根本没有解脱的机会。
为什么要培植智慧的慧根呢？因为没有足够深厚的宿世慧根，你遇到佛法，也听不懂，或者会听叉听歪，会被相似佛法吸引走上歧途。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靠宿世听闻正解佛法的海量慧根，来保证此生的学修能够走在正路上。
这是从自利的角度而言。
从利众的角度而言，没有福德，你弘法也根本没有听众，没有法缘，没有环境许可。没有智慧，面对五花十六门奇奇怪怪的刚强众生，你也观不到每个众生的根器，不知道怎样正确地教导他们，才能不引发副作用，而只增上其善根智慧。
无论是自利还是利众，福德和智慧，都是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不可或缺，不可偏废。
只有在漫长的生生世世过程中，不断积累福德和智慧，才能圆满佛果，才能确保我们得到殊胜的暇满人身，并利用人身来证悟成佛，证到圆满的法身。
引导大众明了佛法的殊胜教理，激励大众不断积累福德和智慧资粮，走向福德和智慧的终极圆满，这就是龙树菩萨费心造此论典的根本动机，是菩萨大愿的践行，也是菩萨对于我们后学者的殷切期望。
好，藏译本的《六十如理颂》，到这一组偈颂，就已经圆满贯解完毕了。汉译本则还多出一些偈颂。我们明天继续学习完毕。
藏译本已经全文贯解完毕了。以下偈颂只有汉译本有，藏译本没有。
“此中如是难可说，
随智者见即成就。
智者随观随顺门，
如是皆从大悲转。”
佛陀及一切圣者所亲见亲证的事实真相，离于二元分别，无法用人类能理解的语言来描绘，佛陀和一切圣者关于所证真实，实在是没法言说，但是，因为大悲心的缘故，还是勉力用凡夫的语言，随顺众生的根器，给我们见一个模型，让我们大致了解，指给我们亲证真实的方向与道路，告诉我们如何观行。我们跟随着圣者的脚步，一步步践行过去，最终也一定能够见到一切圣者之所亲见，证得一切诸佛之所亲证，从而也落实一切诸佛同样的大悲心。
“一切法中真实性，
智者随应如理观。
所向由是信得生，
拔彼众生离诸苦。”
在这里，龙树菩萨再次强调，所谓的一切空、毕竟空，都只限于凡夫所知所感的范围，限于“遍计所执性”的范围，并不是说如来亲证的真实性也空，也没有，也不存在。恰恰相反，如来亲证的真实性，是真实存在的，离开幻觉的遮蔽，每个人都能亲见如来所见“一切法中的真实性”，也就是能亲见佛与众生无差别的心体。
智者随顺众生的根器，教众生于一切境界中作“如梦观”，众生按照圣者教导的方法如理起观，持续不断，达到如梦观念念无间，就能积累到足够的藏识清净种子。清净种子达到一定比例，就能顿然从梦中醒来，见到梦外的真实，那就是证初地，登见道位。那时，亲证一切如梦幻泡影，凡夫受困的一切，都根本不存在，梦中的凡夫也根本不存在，于是得以远离一切苦厄的体验。
“此义甚深复广大，
我为胜利故赞说。
如大智言今已宣，
自他痴暗皆能破。”
如来所证的事实真相，亲证的五蕴皆空、万法皆空、心体的本有功能无量无边，无所不能，这个道理非常的深邃，因为凡夫的感官感知不到，凡夫的头脑思维模式不能突破，凡夫难信难解，意境之广大无限，远非凡夫所能想象。
但是，因为亲证事实真相，对于一切众生有着特别殊胜的利益，所以，尽管很难用语言来描绘，我还是尽可能地造论，用语言来和凡夫沟通，称赞如来所证的真实，称赞如来所说的真理，称赞如来所开示的亲证方法与道路。在本论当中，我已经宣说了如来无上智慧所亲证的事实真相，把道理都讲清楚了，若能明白，则能远离自他分别等一切二元分别错觉带来的颠倒梦想，能走向梦醒时分，破除遮蔽凡夫智慧的一切无明昏暗。
“破彼痴暗烦恼已，
如如所作离魔障。
由是能开善趣门，
诸解脱事而何失？”
龙树菩萨指出，从道理上大开圆解，入佛知见，是修行的真正起点，知见上的转凡成圣，才能知道行动上的转凡成圣，实现藏识种子的转染成净。藏识种子的转染成净，是真修行。得不到如来正知见，修行无法真正开始，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培植福报慧根而已，都只是前行法，乃至于是盲修瞎练的外道法，只能和佛法结个法缘。
从解悟上大开圆解之后，凡夫的根本愚昧就得到极大地破除，一切烦恼也没有力量猛烈地生起，并且即使生起，行者也知道如何如理对治，行者和烦恼的战斗，从烦恼压倒性优势，开始朝行者有力的优势转变。幻觉对本明灵觉的障蔽（魔障）将会日益削弱，行者的起心动念、言语造作，也会越来越远离颠倒梦想，趋向如实知见。
因为有了正见，所以，修行者的修行方向和步骤已经了然于心，非常明确，修行精进不懈，也有了强大的内生动力，不会因为生死而中断，不会因为种种挫折而中悔，勤修一切善法的大门由此敞开，从此菩萨六度万行都会渐次展开，渐次圆满，最终做到众善奉行，不舍一善，所有解脱的践行都能趋于圆满。
“持净戒者得生天，
此即决定真实句，
设破戒者住正心，
虽坏戒而不坏见。”
在这里，龙树菩萨再次强调，没有般若智慧的指引，光靠精严持戒，不能从生死苦海中解脱，也不能圆满证悟佛道，智慧是解脱的必由之路。没有般若智慧的指引而能精严持戒，只能得到投生天界做天人享天福的果报，福报享尽，依然堕落，所以，如来依据事实真相，教化众生，不要学外道，认定只有持戒才能得到轮回的止息，而要开显智慧，来指导持戒修行。在戒律和般若正见的关系当中，龙树菩萨说，假如一个人具备般若正见，但是他定力不行，心还散乱，持戒不能做到精严圆满，有坏戒法的过失，这个人也比精严持戒而无正见的人，更有成佛的希望。这就是祖师大德一再教诲的：宁可破戒，不可破见。失去正见，就没有解脱的可能。不失正见，戒行有亏，还可以忏悔补救，还可以改过。因为正见，是解脱的根本。一切修行者不可离此根本。离开智慧的根本，一切貌似精进修行的举措，都是加强轮回错觉的魔业。正如佛所说的：“忘失菩提心，而修一切善法，是名魔业。”
“种子生长非无义，
见义利故广施作，
不以大悲为正因，
智者何能生法欲？”
虽然我们修行的一切行为到证悟之后回头看，都是如梦如幻，并无其事，但是在此过程中留下的般若正见的记忆，留下的六度万行的记忆，将会变成清净种子，熏回藏识，取代原有的杂染种子。其事虽无，其心理印象却真实不虚。菩萨见到修行无修，而实转种子的甚深原理，见到转变种子于一切大众的无边利益，故而广修六度万行，无有疲厌。在菩萨六度万行换种子证佛果的漫长道路之中，各种艰难险阻，菩萨都唯有依靠对一切大众的无尽大悲心，也就是大菩提心来保持勇猛精进，百折不回，如果失去了大悲菩提心的动力，菩萨是不能坚持漫长的换种子的过程直到圆成佛果的。造本论而阐扬大乘佛法的核心真义，阐扬如来的真实义，也是菩萨因大悲菩提心而广行六度的一个践行。大乘佛法的精髓就是永远不舍大慈大悲，不舍一个众生，永远安住在胜义菩提心中。永远安住胜义菩提心，这个心，就是佛心。一切诸佛都唯住此心，不生别想，不二念。
到这里，《六十如理颂》各译本的全文就贯解完毕了。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伟大的龙树菩萨！
顶礼佛法正见，顶礼事实真相！
顶礼一切贤圣僧的弘传和翻译，令我们身处末法，还能学到大乘正见。
功德回向一切众生，回向往生西方净土。
南无法界藏身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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