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和元旦都过完了，网上出现了好多个人的年度盘点，比如今年听了多少歌，看了多少电影，读了多少书。人类是个有意思的物种，有最明确的时间概念，也有最强烈的情感需求。无论是年尾的圣诞，还是年头的春节，究其根本意义，都是某一个人群的情感需求——我们向往美好的东西，如果这一年过得跌跌撞撞，那也要在年节里吃好吃的，看好看的，把一年里细细碎碎的那些小美好都汇集在一起回味一下，在心里虔诚求转运，如果这一年过得幸福美满，就在年节里歌舞升平，锦上添花，祈求来年好时光常驻。

但凡是情感需求，就总会有物质承载。圣诞树就是圣诞节里最重要的之一——只有乖孩子才有的礼物、传说中的伯利恒之星、跑得飞快的驯鹿、只有当小孩子睡熟后才会从烟囱里爬进屋的圣诞老人，都变成亮亮闪闪的小挂件，挂在圣诞树的枝头上，如果北国很不幸地没有下雪，人们还可以在圣诞树上堆砌白花花的“人工雪团”。我每年都会攒好看的动物挂件，今年只收了一只金属挂件，是孤独的几维鸟，在我的圣诞树动物园里，都是在现实里想见而不得的动物，而且灭绝动物有变多的趋势。

不过，今年我家并没有圣诞树。搬家前，我把家里那棵高大的圣诞树放在网上卖掉了，因为每次节后都清理收纳得很整齐，又托了通胀的福，还卖了个好价钱。人工圣诞树是这里很多家庭的选择，以我的有限观察，基本上少有被扔进垃圾堆的，它们在阁楼、客厅、二手店、圣诞集市等处缓慢流通着，枝叶长青。因此我对那些苛责人工圣诞树如何不环保的说法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今年也曾想过置办一棵真的圣诞树，但是家里已经被我搞成了热带植物园，挤挤挨挨的厅里好像腾不出一个足够大的角落来放圣诞树，于是作罢。不过这个念头给我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新世界，仅是北美的真·圣诞树就远比我之前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争论更是超出想象！

• 圣诞树的种类不少，主要是冷杉、松树、云杉等几大类、其实只要符合金字塔型、左右对称、高大挺拔、常绿等特点就行。要养成一棵圣诞树需要4到15年不等，平均生长时间是7年。
• 2021年，加拿大出口了240万棵圣诞树，97.2%进了美国。然而，
  • 加拿大圣诞树林场的树苗大量从美国进口
  • 加拿大从中国大量进口人工圣诞树（以2016年为例，出口真·圣诞树折合4310万加元，进口人工圣诞树达6100万加元，其中从中国进口的量约6000万加元）
• 美国当然不是不能产圣诞树，2017年，仅俄勒冈州就卖出470万棵圣诞树。许多州都有圣诞树林场，一般来说，美国每年售出2500至3000万棵圣诞树。
• 2021年，加拿大统计有1364个圣诞树林场，合计面积200多平方公里。
• 美国种植圣诞树的林场面积有1400多平方公里。
• 一般来说，圣诞树林场每砍伐一棵圣诞树，第二年春季就会种植1-3棵树苗。除非它不想继续经营了，这情况并不是没有哦。
• 预计2023年北美的圣诞树市场达13.1亿美元，我很抱歉，没有为它添加哪怕是一份绵薄之力。

自然生长的圣诞树还有这么好的市场数据，是不是说明它是一门人见人爱的好生意呢？并非如此。当一部分人更青睐于郁郁葱葱的真·圣诞树时，另一部分人在计算它们的环境危害，抗议声不时耳闻。在我看来，几乎每一条危害都可见于农田，比如占地、农药和肥料，而圣诞树农场主们也和普通农夫一样，尽力改善栽作方式，为自己的作物正名，如果看到有机圣诞树的标牌，我一点也不会吃惊。

在欧洲，圣诞树不被列入欧洲雄心勃勃的植树计划（2030年前植树30亿棵）中，理由很简单，虽然每棵树苗在生长期内不停吸收二氧化碳，但过不了几年，从它们被砍伐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释放碳了，而且如果是作为废弃物堆埋的话，厌氧环境下会导致它释放比二氧化碳更具温室效应的甲烷。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政府鼓励大家节后把圣诞树杵在自家后院里，创建小生境……美国有4000多个圣诞树循环处理点，加拿大的情况也差不多，圣诞节后的那个垃圾收集日通常就是回收圣诞树的时候，政府把家家户户扔出来的真·圣诞树都拉走，有些政府会增加处理设施，用它们做木屑。

• 一棵真·圣诞树的碳排放为3.5kg CO2
• 一棵真·圣诞树被送入堆埋场后的碳排放为16kg CO2
• 一棵人工圣诞树经处理后的碳排放为40kg CO2

为了进一步降低真·圣诞树带来的碳排放，而将其搁在后院，为鸟类和昆虫提供隐蔽场所，这个思路也许源自林地倒木，一木倒，万物生。只是想到得益的很可能是白蚁或弓背蚁，我就替那些善良的人们暗暗着急。要知道，在林地里，有各种昆虫、鸟类、啮齿类动物、爬行动物等等，它们环环相扣，虽然此消彼长，但大体平衡。而城里的居民小区里，虽然也有松鼠和山雀，毕竟无法和林地相比，为啥人类总觉得干点啥都能得偿如愿呢？在我看来，圣诞树已经纯然是一件商品了，和一件全棉T恤或一叠纸并无太大差别，圣诞树农场在本质上和农田也没什么区别，因此如何处理圣诞树也应该放在城市生态系统的背景里思考——如果市政服务中包括了有机垃圾处理，那其实把它木屑化并非坏事。

不过，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下，圣诞树农场无可避免地出现颓势——异常高温（如2021年6月北美西部的热穹事件）、旱灾、洪灾和病虫害爆发使得树苗大面积死亡，每次气候灾害后，虽然稍大一些的树会有较强的抵抗力或恢复能力，但是农场主能预见到若干年后的某一年开始将无树可卖，那时农场就只能关闭了。在加拿大，2022年的圣诞树农场面积与2011年的相比，已经减少了约80平方公里。圣诞树农场也在努力适应全球气候变化，其重点是提高新栽树苗的生存率。除了被动地增加浇水量之外，现在还改变的种植季节——由于冬季不那么冷了，农场主们在秋季就将树苗种下，有了几个月的生长后，根系更发达，也就能更好地应对晚春开始的异常高温。当然，种植的成本上升这个趋势恐怕难以逆转。相应的，真·圣诞树的未来价格趋势也一定是越来越高的。（其实，今年因为通胀等各种因素，真·圣诞树涨价5-20加元不等。）

分析了那么多真·圣诞树的问题，回头再思考一下，虽然人工圣诞树因为大量使用塑料和长距离运输而被人诟病，但是如果能够反复利用它，是否就不见得是那么糟糕呢？所以，每年十二月的圣诞树选择并没有固定答案，一切都取决于每家的财务、爱好和多一点的思考。节日过完后，如何明智地处理圣诞树才是至关重要。更好笑的是，圣诞树可能会变得过时，因为妆点圣诞树是个辛苦活，以往还能差使孩子去做，但是他们现在对这个一年只一次的挣钱机会不感兴趣了……而老家伙们自己也干不动了……

虽然今年没有在屋里放置圣诞树，但是我家利用长满苔藓和地衣的枯树干和树枝，在前院制作了一棵圣诞树，挂上灯串和装饰，也很有节日气氛。元旦即将过完，今天是各家各户清理户外圣诞装饰的日子，我家的圣诞树拆完后只剩一堆树干树枝，再过几个星期，我要用它们来堆砌前院的花台，我也省了钱，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