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图书馆看了几本漫画书,有继续更新的加菲猫,也有一本调侃英国人的《How to be British》,一本现在蛮流行的一类漫画,科学漫画《Department of Mind-Blowing Theories》,以及英国漫画家Matt Pritchett在2019年发表的漫画合集《The Best of Matt 2019》,唐宁街10号是漫画家的火力集中瞄准目标,也因此记录了英国在脱欧期间的许多无奈和纠结。所有这些漫画都无一例外地与当时的社会和政治状况紧密相连,即使是科学漫画,也常常针砭现实弊端,表达了书呆子对象牙塔外世相的观察和反省。这就想到现在漫画已经稀见于国内的微博微信等社媒,更没听说谁是国内公认的当代漫画家。
以前是有的,而且还不少,比如华君武、丁聪、丰子恺、黄永玉、方成、黄苗子等。但是他们大多已经仙去,就算还在世的,也已经垂垂老矣,几近封笔。记得小时候家里订《新民晚报》,经常有漫画,而且年幼如我,也常常能看懂一二,乐不可支。后来,更喜欢那些辛辣点穴的漫画,有一种心里怨气被人道破的爽快感。
漫画的式微有很多因素,报纸等纸媒的衰落是其一,越来越严格的审核制度是其二,越来越不能笑的读者是其三。第一条理由非常勉强,因为网络媒体比纸媒有更强的传播效率,读者的打赏点赞比以前的单一稿费而言,更能犒劳作者的努力。第二条和第三条的确是让好漫画消失的重要原因——第二条让漫画走上了“歧路”,而第三条则是在需求层面上扼杀了漫画。
在2022年初,上海举办了一个漫画展——一幅漫画记录“我和新民晚报”的渊源,一场展览挂满“喜欢上海的理由”。在这个展览的新闻中,有一句话让人哭笑不得:
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郑辛遥表示,上海漫画曾经是中国漫画的代名词,我们要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把“大漫画”队列充分地凝聚在一起,融合在一道,造就上海漫画的新活力、新势力、新形象,用幽默和智慧讲好上海故事,画好新时代的大漫画。
当漫画只能用来讲好某某的故事时,它失去了辛辣的锋芒,露出尴尬的拙来。可以说,各种绘画种类都能用来讲好故事,唯独漫画不能。因为那样就不是漫画了。在中国古代,与漫画这种绘画形式逐渐相适应的画种名称并非“漫画”,而是叫做“讽刺画”、“寓意画”、“讽喻画”、“时画”、“谐画”、“笑画”或“滑稽画”(摘自“漫画”维基词条)。辛辣是漫画的本味。
可惜,辛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味觉,其实是一种痛感。好的漫画,也让人觉得痛,不堪,进而深思。当读者沉迷于讴歌与赞美时,戳中现实的讽刺让他们格外难受,所以,他们或扭过头去,或斥之阴阳怪气,甚至要求审查机构取缔这种痛感。而审查机构总是顺应这种举报,这种正反馈机制使得现在举报成风。还哪里容得阴阳怪气!
不要说漫画,现在任何涉及现实,以逗人乐为目的的艺术形式都变得越来越尴尬。《我爱我家》已经成为历史,梁左英年早逝,当然让人扼腕叹息,但是,如果他还在世,现在还能写什么吗?天安门广场已经成为敏感词,他那个著名的相声段子已经成为不能播放的传说。最近几年,脱口秀在国内发展得很快,就算避开敏感话题,也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挫折。有些人就是会听得不舒服,然后找个渠道去举报,让演出无法进行。刚才听无聊斋播客,刘旸教主在播客开始前有一段絮絮叨叨的免责声明,提前为可能被聊天内容戳得不舒服的人打个预防针。最后他说:
……如果听着不舒服,就别听了,可以去呼吸新鲜空气,到了秋天,新鲜空气很重要,不是说不新鲜的空气不重要,或太新鲜的空气有多么重要,……
在我看来,这样一个防怼防抱怨的声明,本身就成为一个幽默。
笑不出来的人啊,把自己的一生都活成了一个笑话。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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