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时喜欢王小波只喜欢他的自由、混不吝、插科打诨、毫无禁忌，那是一种很真诚的对世界充满希望的喜欢，即便他如许的绝望我却依旧觉得凭借优绩主义做“人上人”是可预见的好未来，由此可见集体教育的无意识对一个人的损害有多深刻长远。

后来经过毒打我或多或少体会到他的真诚，那是一种对理性的信，诚挚的信，世界漆黑而费马大定理明晰，孤身流落荒岛他要带吉米多维奇题集而不是任何一本文学书，写小说是他展露理性的方式，于是在他的小说里有一种极端违和又极端自洽的风格，每个人物都用自身思想的荒诞去抵抗权力的荒诞，权力的荒诞在直面他的主人公时被戏弄地一无是处满地打滚，历史是吊在皇帝身上的一根阴茎，李靖解费马定理的过程写在春宫画册上，不能说他完全是用性去解构极权，奥威尔的《1984》是严肃的，于是伴侣之间的背叛也是严肃的，但王小波的人物不是，李靖和红拂之间的关系有性有爱但并不严肃，他们可以为互相战死沙场，却也明白也许明日对方将爱上另一个人远走高飞，而这丝毫不妨碍他们今天真诚地互为铠甲，就像王仙客寻找无双的过程爱上了彩萍而这一点也不代表背叛。

王小波写的是本能战胜规训，爱是你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它和道德、礼俗、信仰没有关系，只是一场荷尔蒙的飞升，只可保证当下，并不预料未来。

某种意义上我认为媒体塑造的“浪漫骑士”的形象是不正当的，他并不浪漫，他的情信里满是刻骨的真理，因为真实而见冷酷，“每当想起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了微笑。”老实讲我没见过比这更写实的情信了，“爱你就像爱生命”这句也很吊诡，你知道人更多时候其实是贪生怕死，爱在他那里也许就是一件“贪生怕死”之事，这里面全无罗曼蒂克可言。

然而王小波是真诚的，真诚而非忠诚，诚实地书写世界，书写欲望，书写荒诞，幕天席地里，王二的小兄弟翘得老高，天边是半明半暗的云，牛在近旁吃草，他所想要的黄金时代，只是这么一点诚实而已。

可惜宛如吊在皇帝身上的那条阴茎的历史中，这样的诚实的黄金时代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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