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4日
折腾了四天重回南城,真实体验卡塔萨尔笔下的南方高速。荒诞喜剧,黑色幽默,每个人都在配合表演,树立假想敌是凝聚人心的好方法,百试不爽,用对立来维稳,用攻击来确立自己的正确,一切吼声震天的宣传都昭示着懦弱与愚蠢,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活成了抱头鼠窜的蚁辈。
《女人韵事》的最后一幕,国家机器为了自己的尊严绞死了一位拥有真实自我的女性,律师和法官和战场上的归来的士兵同构,共用同一张萎靡、阴险、脆弱、色厉内荏的脸,国家的脸也附着在那同一张脸上,虚伪的,男人与父权。
这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用几个月的时间,明白傅雷、老舍、张爱玲,明白孔孟的子孙究竟意味着什么。自由、民主、科学很好,这里的人不需要。这里的人需要狐假虎威、虚张声势、鸡毛令箭、上头说过、吾皇万岁。
2022年10月5日
走进先锋的一刹那感觉到久违的昨日世界,19年的春日,对书籍一无所知,走入地下车库改建的巨型书店,晕眩与匮乏,自此这两种感觉可以概括阅读生涯中遭逢的一切事物,晕眩于文字迷宫,匮乏于自己的无知、荒芜、透明。除了入口处需要向店员出示健康码,其它的一切仍和19年给我的感觉类似,无穷无尽的书,喜欢的分门别类方式,不同点或许在于多加了几列意识形态相关的书?(我不知道,当年没有注意)这里没有盯着扫场所码的制服人群,没有假期惯有的排队人群,没有熙攘吵闹的背景音乐,进去,被书包围,被一击即中似的打晕,沉浸在纸页里。
今年真的是非常糟糕非常糟糕的一年,每一日似乎都可以用《难道我还未够难》来命名,然而坐在沙发上,捧起书,竟也生出一点想要天长日久活下去的错觉。没有招牌,掩映在爬山虎下的大门,梧桐树伫立着的老街区,旧,但是有生气。
坐在那里读完了四本书,一种磕了药的心态,和文字在末日下相爱,下一秒就会有人夺门而入抢走我手里的诗,下一刻这座书店就要颠倒、破产、关停,哀愁的预感总是比安稳先行一步。
吉姆·莫里森十几岁时就读完了普鲁斯特和乔伊斯,女王却在花甲之年才爱上阅读,扎加耶夫斯基继续写作日常生活、遗忘与诗人,小野洋子准备了上千种行为艺术的方法。
走出书店的时候下起了雨,整座城市浸淫在雾气与潮湿里,公车地板湿滑如一尾鲶鱼,枯黄的银杏树站在风里,挺直如僵死的姿态。
世界宛如兔子洞,我们怎么也逃脱不了红皇后的统治,合上书页,地狱依旧。
2022年10月6日
边际效益递减规律生效了,今天去先锋就没有昨天那么快乐,依旧在下雨,南京变成马孔多了,提醒核酸检测的大声公从早九点响到晚九点,那些被侮辱的人民……
2022年10月8日
渺渺困在文字的迷宫里,似母语非母语,词语的叠加、旋转、循环,中文与外语杂糅而生的味同嚼蜡的怪物,一个看世界的歪斜的角度。语言是故乡,语境是乡愁,幽默?幽默是慷他人之慨,是用“哈哈哈”替代愤怒、绝望、忧愁。 没有自由和尊严的人不配幽默,正如阿Q和孔乙己的幽默是无可置疑的衰弱、腐朽、虚伪。剔除掉被景观社会强塞进来的语汇势在必行,剔除它们,剔除静默、灵活、就地、非必要、情感因素、相关法律法规,剔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剔除附骨之蛆,剔除灵魂上的冻疮。力求准确,桃红是桃红,葱绿是葱绿,栀子是栀子是白色是重瓣而不是红色不是紫色不是玫瑰亦不是百合。渺渺不明白、不理解、不可思议为何这些人分不清栀子与玫瑰的区别,多年后他们会不会分不清杜子美与李太白,分不清白乐天和刘梦得,分不清苏子瞻与辛稼轩?还是他们现在此刻或者是许多年前就早已分不清了?
2022年10月9日
九月的时候觉得在八月,十月的时候觉得在九月,恍惚着上班,恍惚着摇摆。性与政治与死亡,繁复的图像构造现代景观,爱一个人等于凝视,凝视即是爱,目光为客体打光,长时间地看一个不喜欢的形象,也竟然就那么看顺眼了,煮青蛙似的活着。人此生只能拥有唯一拥有的是肉体,精神在被污染,被知识、意识形态、常识、潜规则污染,一种敝帚自珍的反观自照,打磨心智如打磨一块铁,而人们不知道,铁不是为了成为针而存在,铁存在就仅只是因为它是铁元素、铁离子、铁块、铁锈。
2022年10月10日
想把自己藏起来,藏进黑洞里,像一只老鼠,或者兔子,蝙蝠。去出外勤的时候打车经过了这座小城的边缘,看见了河道、香樟、栾树,闻见了淡淡的桂花味,离开校园,秋天的桂花味成了奢侈品,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成了奢侈品,我的意思不是人行道和小区里的笔直标准的树,而是树林里的树,目光所及的植物都被剪刀修剪成它的“理想”状态,而我喜欢的是歪斜的树,是叶子有剥落有瑕疵的树,是那些能为鸟儿付出手臂的树。城市,永远是城市,一样的红绿灯,一样的巨幅广告屏,一样的粗俗的宣传话语,人类为自己创建了金牢狱。
2022年10月11日
办公室下雨渗水,师傅来钻了个大洞,地面和墙面全是灰,保洁阿姨打扫干净了,正好在读狗屁工作,嗯,我干的就是狗屁工作,建房子的豆腐渣工程是狗屎工作,一切都很荒谬,我们在荒谬中起舞。
2022年10月12日
人类浪费在猜忌、耍心眼、搬弄是非的上的时间足以使自己演化为一个有手有脚不需要靠权力来证明自己存在的心智正常之人。
2022年10月13日
皇帝被指出没有穿衣服,人人都知道皇帝没有穿衣服,小孩指出来是因为她还未被世俗所洗脑,然而今天有成人站出来,穿过建构与被建构的疆域,以肉身为盾,以精神为烛火,点燃一束花火,是的,硝烟迅速地消失了,大地依然在冰封中被迫承受春暖花开的造景,那有什么关系呢?记忆是忠诚的,因为相信自由,相信人不应当只有此生此世,于是世界是昨日的也好,是未来的也好,因这束花火,世界活在此时此刻,当下是真理的舞台。
2022年10月14日
连续上了七天班,十月就这么过去一半了,前七天肉体漂流,后七天灵魂野游,决心学一点逻辑学,找到了一门课程,再也忍受不了含混,忍受不了他们操弄着中文,用混乱的语句指明自己要什么,用厚黑学、成功学、阴谋论去折腾我,即使在这过程中我可能得到了一点生活经验,一点好处,但是这个论证是有问题的,结果是好的不意味着过程的合理。
我们最大的问题不是苦难没有认清,爱也没有学成,而是大多数人并没有能力说出一句准确的陈述句,主语、谓语、宾语排列好,表达意思,这一点做不到,更不要提逻辑,逻辑从不是教育的重点,逻辑的重点在于清晰,而使我们得以生存的智慧是糊涂,是把所有的矛盾一个个隐藏起来,埋进桃树、梨树、栗子树下,埋到人类即将末日的尽头也不要打开,因为矛盾具有引发思考的功能,而思考是危险的,可以在公交车上思考工作毫无意义,但这毫无意义绝对不可以指向一个不合理之处,一个现实存在之物。语言不要澄明,账不要清楚,含混、含混、含混下去,蓝与绿与红混合起来,最后感叹一句“亦是好的”收尾。
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原命题、逆否命题、论证、陈述……这些统统不要,不要事实,不要真相,不要文本,不要语境,只要slogan,只要sign,只要broadcast。今天在sns看见一句诗: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18年我也发过这一句,在杨柳堆烟的石板桥上,运动会结束了,秋风习习。
自由很好,大部分人不需要。没有共识就没有对话的基础,价值排位不一样,人的本质是什么,尊严又是什么,重要的是去爱,前提是知道真相,取得自由,形为心抑,千万种表达,不过是一个模板雕刻出来的流水线产品。苏菲知道自己是书中的人,苏菲不反抗;苏菲从始至终不知道自己是书中的人;苏菲知道自己是书中的人,苏菲反抗,苏菲失败了;苏菲自以为知道自己是书中的人,苏菲嘲笑反抗的人;苏菲知道自己是书中的人,苏菲知道反抗是飞蛾扑火,苏菲决定……
2022年10月15日
写了2000字长文,关于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听了逻辑学的课,重看了上面那部电影,世界毁灭吧,我已经尽力做到擦拭灵魂了,尽管懦弱这件事是原罪。
2022年10月16日
现在坐在长椅上听安溥和青峰的新专辑,此前去吃晚饭的路上已经听了一路,秋风吹起栾树的叶子,商场还是一如往昔的模样,安溥在《寄给自己的信》中有一句:感冒了依然大吃冰淇淋。刚刚我也吃了一支冰淇淋甜筒。
明天又是在铜臭里打滚的日子,难得的周末,也还是窝在房间里,看电影,读书,和网友笑笑新出的烂梗,我想到的一个梗是: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发烂发臭。
已经不太有什么激情去热爱什么东西了,像对某个人doorslam 一样,对这个世界doorslam,一条长长的路走到了尽头,以为总也不会结束的东西突然结束了。
2022年10月17日
连续工作,中午也没有休息,还是那种有事情要做就不会敷衍摸鱼的人,其实不应该这样,糊弄也不是不可以,人生嘛,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2022年10月18日
因为英国领事馆抗议人被殴和同事对此的态度emo了,正好想起昨日听的歌:你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那时和丽丽说起有些人不会共情的事,怎么不会共情呢?和想象的共同体共情起来不知道有多厉害。不仅是途有饿殍而不知发的事情,而是饿殍会损害伟大共同体的体面的事情,是饿殍必须消声、必须闭嘴、必须人间蒸发的事情。
在办公室的时候眼泪快要流出来又忍回去了,没有人和我说话,不能和他们说话,也不可以说那些话。人如果不会爱,和石头有什么分别?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群群魔鬼,魔鬼从网络世界爬到现实世界里来了,还是我一直没有明白理解,其实这就是本来的样子,就是被社达利己主义教育出来的大部分人的样子,可以用暴力解决问题只要结果符合自己的预期?
我无法冷静。我无法当作没有听见那些冷漠的话,那些背后的冷笑,那些看热闹的心态。我和许多人的最基础的共识有巨大分歧:一个人无论怎样都是人,都有不被暴力对待的权利。
漆黑的天空里看不见任何星星月亮的影子,满目的霓虹灯像人身上的创口,城市吞噬鲜活的生命,供养稳中向好的神话。
今晚我逃进Leslie的情歌,逃进郑秀文的爱情片,逃进五月天的青春年华,逃进过往和朋友们散步时的碎片记忆,逃进诗,逃进情欲与情信,逃进南京市民的米店,但我无法逃避我自己的忧伤。
2022年10月19日
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觉得很委屈,一道坎摆在面前,跨不过去,理解了曾经在我面前哭过的人,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对么,许多时刻只能自己扛过去,扛过去也未必会好,应许之地也未必有,也许人生就是在用石子在湖面上打水漂,打出了漂亮的弧线便开心,咕咚一声沉入水底便沮丧,我觉得人生一场梦幻,真是完完全全可以划归为打水漂的。
上一次哭是七月,总是关系伤害我最多,工作本身是伤害不了我分毫的,因为不愿意把具体的人当作他者,便只好把自己当作他者,长夜当哭,长夜当哭。
事情毁坏了就停留在那一刻,从此不再有月。克己复礼,克己复礼,路怎么这么长啊,我找不到月亮了。
2022年10月20日
躺下来,想一想今年得到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因为在上半年几乎放弃了自己和整个人生,于是更能看清楚什么是需要的,什么是被塑造的,间或想起《小团圆》,开心时艰难时都想一想它,会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一切昂扬的东西都虚伪,真实的是溪边的大雨,丛林的小木屋,牵成一条线的两条长长的手臂。
2022年10月21日
在困倦与无意义中读书,读安吉拉·卡特,她写纷纷的情欲,用华美的笔书写生命的不可能之处,写变态的、扭曲的、隐蔽的经验。爱是形状各异的刑具,是暴虐的屠杀,是被损毁后于绝望处看见虚妄的希望,是远处横穿潮汐快马加鞭赶来的母亲,是红海自动分隔的坦途,爱是空壳,用欲望、权力、性填满它,使其焕发生机。如同玩弄概念游戏一样玩弄爱,玩弄它,但不否定它,一定要用心地将爱捧上虚空宝座,风里有飘渺的诗,爱是幻觉,是脆弱者的借口,勇敢者的掩护。
2022年10月22日
今夜散步去了,耳机里放泰勒斯女士的新专辑《Midnights》,感谢这些善心人士在世界末日的途中仍愿意创作,有时候天真也是残忍的。
人生就是会反反复复爱上同一个人啊。吴青峰的新专辑让我看见了他回返自身的路,《马拉美的星期二》封面图是他半沉于湖水中,水底下他手捧一颗绿色的心脏,「水平面下的晕眩狂喜」。创作是恋人,也让他找到了现实中的恋人,这句误解蛮大,一向写暗黑致郁风的他竟然在《恋人序曲》中写下「或许你会牵起手,赋格我的以后」,当其时嘴角上扬,呵,不会吧,被我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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