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24年最后一天

1,一年的最后一天,晚饭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这几天的日程是这样的:早上从姥姥家回自己家,照顾我爸一日三餐和日常,傍晚回姥姥家,照顾姥姥姥爷的晚饭,并且陪夜。一个多月前的十一月初,她来北京做了手术,本该十二月中来复查的,没来成,因为二姨体检出了不太好的肿块,几番检查,昨天刚刚做了穿刺,新年后才能拿到结果;老姨本来要值班照顾,但秋天开始的咳嗽居然拖成了肺感染,也住院一个星期。大舅舅前些日子的胆结石犯了,元旦后还要去检查,这几天只上午来接我妈的班,照顾一顿午饭。小舅舅在外地工作,还没放假。我跟老妈说,这个春节大家必须商量好雇人照护的事。这事从前提起过几次,有的长辈怕花钱,宁愿出力;更要紧的是姥姥精神健旺,坚决反对,说是不习惯家里有外人,“你们都不来,我就自己弄(饭),我也行,就是慢!”。现在这种情况,恐怕要强的她也不会再坚持了吧。

写到这里,不妨点题:回首这一年,最要紧的关键字是“健康”,如果加上定语,就是“长辈们的健康”。上一个冬天对妈妈来说格外辛苦,先是肋骨疼,忍到疼得睡不着才在姥姥的敦促下去看医生,居然是肋骨骨折–到底也记不清楚是某次做家务抻了一下呢,还是雪后铲雪伤着了。养骨头按说要吃好休息好,可没多久,剧烈的头疼逼着她检查了脑和眼睛,最后才确定了病因:多年的鼻炎终于发展为严重的鼻窦炎。一开始她还犹豫要不要手术,结果24年元旦后发作得十分厉害,不仅头疼欲裂,而且睡不着、吃不下,最疼的时候喝口水都要呕吐,口服药根本没法发挥作用。我妈妈一直是家族里公认最能忍痛的人,结果那次痛到晚上电话大舅舅,叫他马上开车送自己去做手术,后来亲戚们回忆起来都说,哎呀,大姐可是疼坏了,都不讲理了。如此不讲理的要求当然医院也不能满足,当夜急诊大夫表示没有止疼药,只要等几天才能排上手术。第二天一早,二姨陪着我妈到火车站,我在这边接到她,马上去了三院,苦求大夫加了一个号,得到了某种“猛药”,减轻了疼痛,当天终于吃了饭且没有吐。接着就是排手术,原以为大夫警告的“要排很久”不过一两个月,结果从一月排到五月底。接到通知的时候,我爸刚刚出院,此前他住了快两个月的医院,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妈谁也没告诉,就跟大夫请求往后排,这一拖,直到十一月,才安排好家里来做了手术。幸好她手术很顺利。当然,还有比如年初姥姥和大舅舅心脏的毛病,舅妈的腰椎旧疾,姨夫因为搬家累出的腰痛,姥爷的反应日渐迟缓,相比之下都是小问题了。

很多年来,因为姥姥姥爷的长寿和硬朗,不仅我们一辈,就连父母一辈人也陶醉在“健康”的幸福泡泡里。我妈他们几个常收到同龄人的赞叹:“您都六十/七十多了,父母还都健在呐!”但也正因如此,六七十的儿女亲自照顾父母,照护的链条更加脆弱。明年里,希望开始雇人照护的尝试、磨合……以及适应。

2,经过这样的一年,简直觉得可以独处是奢侈:不用照顾别人,也不依赖别人照顾自己–不管这个“别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是陌生的雇佣关系。

当然除了照顾妈妈的手术,我能做得不多。手机的屏幕时间倒是更多地贡献给了从前很讨厌的视频电话–是的,现在更多是我主动地打给老人。担心是少不了的,尤其前半年,所以夏天体检的时候,我成年后第一次体重掉到50公斤以下,自己也有些吓到了;直到冬天妈妈手术顺利结束,一块石头才放下。焦虑的结果是锻炼几乎完全停止了。春天腰痛去就医,大夫表示骨头没有问题,但是肌肉力量太差,要长肉,要锻炼。但我就连22和23年常进行的一人暴走也少了。跟朋友开玩笑地说,现在的锻炼就是陪猫玩–当然无论是陪猫追跑,给猫跳舞,还是举猫做蹲起,都毫无强度,只能说聊胜于无。如果加上大量的打扫,确实不算久坐不动,但还是不够。新一年,一个重要的愿望是好好打理身体:不仅是假期和不忙的时候能锻炼,更要形成足以抵抗情绪波动和繁忙工作的运动习惯。

3,看完今年最后一本书,写完日记,把旧的本子收起来,拿出新的本子和新的书衣。这差不多是新旧之交最重要的仪式,也是年年都会提前费心准备的。手写日记差不多是自己最喜欢的时刻,如果延伸一下的话,还可以加上画画和手工,但这一年后面两件事都几乎为零,也许是焦虑起来就会短暂地放弃自己的爱好,也许因为更想把爱好留给真正闲适自得的状态,而不是硬挤出时间完成打卡。

但,如果抽象的“心境”也可以放入一年的总结,2024的收获却也不小。大家都说年纪越大,时间过得越快,但我个人的体验却并不完全如此。印象中时间过得最快的几年是2011-2014,也就是自己最开始工作的四年多,好像一转眼就过完了。偶尔翻看那时的日记,对某些事情毫无印象,或者虽然记得,也分不清楚是哪一年。这种匆忙和模糊,呼应着那些年的惊慌和迷失,非常努力又不知奔向何方的紧张;也呼应着越来越糟糕的身体。但最近的三年,日子好像过得慢多了,也清晰多了。身体的好转当然非常重要:21年底手术之后,结束了十几年的贫血。不再像那些年,上两节课就要躺一天;记忆力似乎好了些;甚至脾气也变好了很多,大概因为用力时不再蹈向虚空。但我也清楚这几年自己如何有意识地拒绝了一些东西,破除了一些迷思,故此时间的脉络更加清晰,也在不得不参与的忙碌中,稍微遮挡出一点自己的园地,用来跟自己相处,与朋友交流。这大概,让我在“不舍昼夜”的时间洪流里,有了一点点抓手。今年越发觉得,我们身处的是一个有所不为更可贵的年代(这方面心中也有二三个例子)。世界之大,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而生之有限,精力和生命力何必浪费给虚浮。但,要真切体味其中的道理,并拿出勇气来放弃,却并不容易。

今年换到了新的办公室,不同于我光线极差的住处,也不同于从前进门就要开灯的办公室,终于可以晒到阳光了。当然,西窗+小房间,夏天极热冬天很冷都是难免的,但这仍不能阻挡我热切地开始在办公室种花(最后活下来的大多是野花野草),并且更为频繁地来办公室“晒太阳”和“躲猫”。虽然是开玩笑的话,但明媚的光线和不被小喵诱惑,确实是写作必须。说到写作,今年也是非常努力的一年(豆瓣的总结说我在豆瓣写了快十万字,约等于19篇论文,原来我“仅自己可见”的东西它都看到了啊),虽然写的东西大多“于功名进取毫不相关也”。没关系,比起因为疲劳、病痛和愤怒完全坐不住、静不下心的几年,还是进步了呢。我终于从滞涩却极消耗精力的愤怒中走出来了,一点点表达欲都是值得珍惜的呢。

4,2024也是多年来第一次自己跟小猫猫完整相处的一年,春天带她打了疫苗,初夏给她做了绝育,到初秋,给她过了喵生第一个生日。据说任何亲密关系都是自我发现的过程,与小猫相处亦是如此,我经常跳出躯壳大感震惊地对自己说:原来你还会这样!然后对小猫咪说:你是怎么做到(让我如此)的呢?小猫猫的故事,要单独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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