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六四事件已经是33年之前的事了。33,叁叁,多么巧合,在那么多年的沉默后,今年在毛象大大方方地转了一些六四的照片和推文,不用小心翼翼。不过,虽然可以畅所欲言,但却是欲言又止。
33年前,我已经懂事了,家里也有电视机了,所以亲眼看了那天《新闻联播》里身着黑衣的杜宪播报新闻。但是我当时忙于考试,学校离家只步行几分钟,所以过的是两点一线的安静生活,好在那时的电视新闻真的很有新闻性,看到乌泱泱都是人,那些标语我看得似懂非懂,六四那天的新闻联播放完后,感觉父母忧心忡忡。但是他们并没有给我讲太多,也许讲了,但是我都记不得了吧。
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始于那年的秋季入学。我考进了新的学校,同班有一半同学是本校直升的,她们都非常相熟了,一直在聊六月时高中学姐们如何在南京路排队高唱《国际歌》,如何因为别致的校服而成为当时最醒目的一群人。我们这一级当时还在初中,所以连住校生都不许上街,颇有错过盛事的遗憾。
六四从来就没有结束,当时遗憾没有参与六四的各届小屁孩们后来都用其他方式参与了。我们那届是去奉贤务农一个月,我在那里学会了用镰刀娴熟地割麦子,幸好只有一个月,在城里孩子下乡后的新奇劲儿过完后就正好结束回城了。但是89年开始的大学生们就比较惨了,比如复旦新生的第一年是在南昌陆军学院过的,这也导致了后来我高考报志愿时没有考虑复旦交大的原因之一,不想军训一整年。不过其他大学也是需要军训的,是夏季在校园里军训一个月。总是盛夏,所以每年都能听说有人中暑。
六四之后的最初几年,人们还是可以自由地谈论那一年,因为那时的交流方式非常传统,无非口耳相传。虽然现在大家已经适应了在线生活,互联网进入中国其实并不早,始于1994年。而且又过了几年才在社会上逐渐普及。(中国互联网历史的早期部分可以看这里:https://www.williamlong.info/archives/3829.html)互联网让生活中无法接触到的不同人群因为一个话题而聚拢起来,这很快就引起了共产党的高度重视,后来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但是,以我的有限所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年的6月4日是一个敏感日期,但是中港台的相关纪念活动并非从一开始起就如火如荼。并不是大家都忘了,而是大多数人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去关注。中国加入WTO后,经济步入快车道,钱多了,而且可能挣更多的钱,那些痛苦的事情便有意无意地不再被坚持念及。再后来,那些六四后出国的人中,有些人也回国发展了,而且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百般阻挠,只要不提往事,海外身份甚至是申请项目、合作谈判时的加分项。刘晓波在九十年代初还曾经应邀出访海外,在台湾出版相关书籍,对比最近十年国内维权律师的遭遇,那时还是比较宽松的。
2008年是比较特殊的年份,汶川地震,北京奥运。至少这两个事情使得海内外的华人在悲喜相交的情绪里团结起来了,“中华儿女”的民族自豪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这种情绪在后来又得到了经济加持——中国不仅侥幸避免了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而且还以高增长的发展助推了西方世界走出金融危机,那段时间里,1997香港回归大陆时移民海外的港人也有不少回流,甚至直接到大陆捞金。和中国相比,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世界反而在经济上增速放缓,而且中国互联网的不对等性使得许多人发现原来西方民主体制的问题那么多,弊端那么深。现在很多人会难以理解当时的民运分子怎么后来就成了海外自干五,其实他们也是采纳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说法,“眼见为实”地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上海房价”是这段历史里的一个不可忽略的细节。它历经诸多金融放水、官商腐败,在一片海外的叫衰声中节节高升。不少经济学家因此被打脸,被嘲笑。我自己就亲耳听过多次有人说到,当年要是不离开上海,光是动迁费就能轻松换来几桶金。我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在海外多年不得志的上海籍博士后,回上海某高校后不仅落实了教授、博导头衔,有启动项目和启动经费,更分到一套房,娶了新夫人,大叹世上还是祖国好。倘若和他们聊民主,三句就转到上海房价,哪个更实惠,一目了然。在去年之前,每每看到上海房价,我也只能感慨神奇,个中原因我知一二,但无法像经济学家那样娓娓道来。不过,我更深知这是西门庆的金枪不倒,有代价,有后果,拭目以待吧。
这些年,邓小平的韬光养晦姿态被彻底调整,惊醒了许多人,震动了港澳台。纵使是重要国际金融中心之一的香港,纵使有一国两制的文件庇护,法治和言论自由也在一夜之间被摧毁。今年上海封城初期,曾有亲友觉得上海是国内唯一下金蛋的鸡(去年上海是全国唯一一个GDP为正值的省市),似乎这样就有豁免权。我心想,香港那么大只金鹅都不稀罕了,还稀罕上海?每次的政府公告里“不惜一切代价”这几个字不识的么?如果查看“维园六四烛光晚会”的维基词条,可以看到历年的参加人数和相关事件,可以看到,九十年代后维园纪念人数的增加和香港民主与法治的退步是同步发生的。遗憾的是,人多并不一定力量大,枪杆子护权的事情会一再发生。
民主虽然没有一时的实惠,要出力出血甚至搏命,但是它显然是保护大家不堕入黑暗的专制深渊的唯一途径。更多的六四纪念活动,与其说是纪念六四,更是提醒当代的年轻人,不能让这样的历史再次发生,不要抱有幻想。如果六四这一天不让纪念,不允许伤感,不准点亮蜡烛,那可以在这一天静默,然后在一年里的每一天都记住六四,自由自觉地怀念它,于是,这一天的静默也是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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