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为了查一本书,上了一下豆瓣,看到有人翻出十年前的日记来点赞和收藏,心里暗暗吃惊。重读此文,发现一点都不过时,我们仍然处于顾此失彼的矛盾胶着之中。不同的是,现在每年都会感受到全球气候变化的各种影响,而不仅仅是雾霾。当时居住的那个森林城市在十年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原先开车去朋友家要路过很长一片林地,夜间漆黑一片,在我搬离之前,两边是林地的路段少了一半都不止,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新屋和新增的大路口。中国这些年雾霾似乎好一些了,因为冬季能源管理着重控制了排放污染,而且根据一些金融分析,经济形势下行也导致了能源消耗减少,进而有利于环境的改善。但这是喜是悲,恐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小荷 2013-12-10 03:17:54
最近上海也雾霾了,每天都有指数,走势比上证指数强多了,曾经在北京雾霾时极具优越感甚至时不时发一个蓝天白云照片的上海小伙伴们这次都郁闷了。这次,霾成功地把雾拖下水了——有小伙伴在千山万水外那个香格里拉耍,居然被大雾吓着了,说当时她都不敢呼吸了,我真想告诉她,出门玩的时候别老开着手机上微信。
插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不少发音mi的汉字都很有意味——迷、米、密、谜、秘、靡、觅、蜜、弥……几乎每个字都能在这次上海雾霾中找到被用的机会。
首先,我想说我并不幸灾乐祸,虽然我在一个天蓝蓝水清清的地方,又遇雪暴、融雪、薄雪的拍照好时机,但是我的大部分亲朋好友都在上海,让我牵挂不已,所以我好多天没有在微博微信上图了,没心情。
其次,我想说这场雾霾已经伺机很久了,它的出现一点都不让人吃惊,我甚至在看到雾霾新闻后舒了一口气,仿佛很多年前的一场赌局在今天分出了胜负。
我最早对雾的认识是在高中,学校有一个很大的草坪,遇到大雾时,我们一伙住校的小伙伴都喜欢往草地上的雾里面冲,能见度不会超过5米,闻声不见人,有绿野仙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幸福的,开心的,上课铃声响起后就只能从雾里出来,人在教室,可脑袋还是云里雾里的,开小差看外面的大草坪,看浓雾在阳光下迅速散去。因此,那时是真的雾,水汽争不过太阳。
后来自从开始崇明项目时,雾再次成为生活主旋律。崇明人一概称之为迷雾,他们也痛恨迷雾。雾天时,岛上一切井然,可是往返在崇明和上海(崇明人说起江那边就叫上海,他们自己都不自信为上海人)的轮渡全部停航。那时没有大桥,如果遇到这种迷雾天,就只能干等,一般等半天到一天就开航了,但是也有等了两三天的记录。谁也没想过去深究一下江面上的是雾,还是雾霾。从岛上离开的路程就是空气质量越来越差的路程,空气好的时候,很远就能看到石洞口的那几根大烟囱,但是更普遍的记忆是在轮船上,等到看到烟囱了,就知道快要靠岸了。
崇明为了发展,动了很多脑筋,常常开会,集思广益,会议室里就像八十年代电影里的公安刑侦室,烟雾缭绕,各位领导眉头紧锁,谁又想过这屋子里的PM2.5?当教授们慷慨激昂地解释崇明岛优越的自然环境,水清气洁,当地领导们的心事都很重。有一位领导打趣说,他真希望哪天出门时看到马路上开始堵车了,那就有救了。大家都很善意地笑,这种话谁也不会当真,也不会po上网给他添乱。十年前,崇明是真的落后,人心一致求发展,他们哪懂得闲情逸致水清天蓝,年轻人已经开始涌去上海开出租,然后搬离那个小岛,希望最好是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我通过崇明项目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那时崇明的旅店很少,所以不同专业的课题组如果正好都在做那里的项目,自然就会约好一致的上岛时间,相互照应。其中就有一个气象学教授,这个冷门专业那时比我们生态学的还惨点儿,项目经费也没我们的多(后来他们的情况越来越好,此是后话)。当时他的项目是测上海不同地点的空气质量,记得其中一个点在崇明,还有一个点在徐家汇。他们那时当然用不上高大上且贵的手持式测量仪,用的是经典的重量法——通过标准采样器在固定时间内以恒速抽取定量体积的空气,空气中粒径大于××μm的悬浮颗粒物被截留在已恒重的滤膜上。根据采样前后滤膜质量之差及采样体积,计算总悬浮颗粒物的浓度。一测就是至少24小时,要几个学生配合三班倒。我看学生在换滤膜时,滤膜基本是白的,我还说,嗯,啥也没有。学生回答我说,称一称就知道有多少了,不过崇明空气真的好,不像徐家汇的。徐家汇似乎是话题兴奋点,他们绘声绘色说在那里的滤膜拿出来是全黑的,还有一次连抽气都受阻了,云云。反正最后的结论就是徐家汇太脏,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这个事情一直很鲜活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确从此以后就很少去徐家汇了,另一个原因是那里老是堵车。
再往后,和那个教授也稍熟了一些,在往返崇明的路上,有很多机会听教授们打屁,讲一些不是秘密的秘密。现在也无需罗嗦了,真相正在大白,原本是看不见的污染,现在能看见了,还有指数,让大家不用出门不用拉窗帘就能看见。
也许大家都会很生气,为什么不及早预防?我个人认为,问题并不是某个或某届领导能承担的,这个发展的代价是全民全体制推动的。这话不中听,但就是这样的。现在有很多大媒都在讨论这个事情,科学发展观,绿色发展观,名词一大堆,放到十年前,甚至更早些,改革开放伊始,各行各业都在急吼吼地抢钱,我第一次听崇明领导讲“崇明落后上海二十年都不止”,他的神情绝对是痛心疾首的,我也相信他确实是一个尽职的父母官。大干快上从来都没有从管理层的思维中消失过,而且当今的科技进步使得我们比几十年前的欧美更能快速发展。我们如今享受到的很多优越性无不是得益于这种发展观——隧道、地铁、轻轨、高楼、大桥、机场、繁华夜都市……太多了。这些都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了,它们从产生到维护,都离不开产生粉尘的电力(煤电)和物料(混凝土)。我们能想象这些元素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抽离出去吗?
任期内风险则是另一个管理层思维中的元素。每年的环境监测报告讲的都是不争的事实,此外,许多具体的项目都有专家做环评。但是,我感觉从政府到企业,大家都存在只关心任期内风险的侥幸心理。我很多次听到教授们的报告里讲到“十到十五年后……”,我心里常常冷笑,教授好天真,你的听众还有三年任期,他怎么会管三年后的事情。咨询公司也常常讲开发项目的风险,我心里又冷笑,甲方老板对这个项目就是一颗压了秤砣的心,你说这个项目环境风险大,他只关心楼房售罄前资金回笼前××××前不会有事就好了,你再老跟我提环境风险,我就另找乙方,排队等着做乙方的多得是。中国人遇到悲剧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安慰自己,世事无常。是啊,再往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所以,今日有米今日必要赚到。
就是雾霾发生了,若是有米也要去赚。雾霾那几天,充斥网络的是各种白内障照片、防霾秘笈。不仅空气净化器脱销,我估计手持式检测仪也该脱销了吧(高校设备处和科研处这几天应该很忙),当年SARS囤积了很多口罩的如今都不慌不忙了,我看到有人这次一下子囤积了80个专业口罩,还有朋友预测白萝卜和黑木耳会脱销。危机这个事情兼有危险和机会两个方面。看到机会的商人真是连广告费都省了。
当然,我自己也有需要纠正的地方。我最初看到雾霾新闻时,我考虑了很多城市本身的问题,比如汽车尾气排放,城市上空的逆温层等,后来看到新闻说这次雾霾是长江下游地区的,范围非常大,我就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系统问题——局部因素和整体因素都在发挥作用。写到这里,我真的很想听听上面提到的那位气象学教授会怎么说。当然,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归在坏天气身上,但是,好比说,身子骨很弱的人,风和日丽的时候一直没事,冷风一吹就病倒了,是自己的问题,还是风的问题?
这几天有亲友隔着雾霾跟我聊让子女去国外读书的事情,觉得还是我最幸福,不操心雾霾的事儿。我只能一笑了之,不作答。我现在生活的是一个森林城市,环境当然是好的。但是这个城市有失业率居高不下的问题。幸好人口不算太多,不然根本没有足够的产业来提供就业机会。市中心和上海没法比,许多橱窗都空着,搁着招租的牌子。我搬来前,本市居民在吵吵闹闹一个事情——市政府想在南边开辟一个新的商业中心,居民一致反对,说是那个商业中心会占据一片宝贵的树林,政府的回应是这个商业中心能提供××个就业岗位。现在那里已经在开工了。上海的发展,以环境为代价,雾霾来了,老百姓们不开心。我这里的环境保护,以发展为代价,失业率高了,老百姓们也不开心。你要哪一样呢?所以我只能对那个亲友说,等雾霾过了,再好好想想吧。
其实这也很暴露我现在的生活状况——一切光鲜俱往矣,安贫乐道。安贫是现状,乐道是心想。
你,还觉得我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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