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我听了很多伤心又纠结的故事,然后就遇到了小刘先生。无论他的感情经历还是出柜经历都非常治愈,大大地安抚了我的心情。

当然,他很谦虚地说:“我其实就是普通北漂同性恋的生活,硬要说特别之处……就是我历任男友都算是约炮约出来的,包括现在这任。我是个偏理性的人,不会污名化约炮,我会把约炮当成一种社交途径(安全基础上),认识不同的人,约一次不爽的或处不来的,就大方拜拜;处得来的,做‘可以睡的朋友’是一种关系路径,互有感觉的,就可以dating试试或往谈恋爱的方向走。这是我的……社交模式。”

小刘先生,29岁,男同性恋,本科,未婚,坐标北京,游戏行业

以下为小刘先生自述。

我在那段关系后学会自省,学会了感情里出问题要及时沟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文:叶眉

我高中毕业到大一那一段时间吧,是明白的那种确定自己的取向。

但我回过头想从前,其实小学初中那会儿,我在情感/欲望偏好上就有一些端倪了,只是当时不懂不确认。16岁时第一次同性性行为的发生,经历过的情感上的迷茫和困惑,再经过网络上的一些信息搜寻,比如一些同性论坛和同性题材的电影等。我的自我认同建立得还算顺利,大一时就在宿舍出柜了。宿舍同学心里到底咋想的咱也管不着,但起码面儿上和平常一样,该吃吃该玩玩。


我第一次约炮,应该是2011年。大一时谈的第一个男朋友,应该就算是约炮约上的。

当时好像加了一个同志聊天QQ群,里面基本都是本校的Gay,也有校友Gay,和大学所在市里的其他Gay。起初就是瞎聊,找有眼缘的,线上聊了一些日子(具体多久我忘了)就约线下见面。

他比我大五六岁吧好像,已经工作了。我们前后拢共也就谈了四个月左右吧。其实后来想想,当时那段到底算不算谈恋爱也不一定,更像是某种亲密一点的固炮关系,除了上床和“谈恋爱”的名分,我们没有对彼此有很多认知和了解。

我总觉得人的第一段恋爱,不一定是时间排序上的第一,而是让你真的感受爱并学会爱的第一。

我自我感觉算恋爱的,算第一次恋爱的,其实是毕业后谈的一段。


应该是2016年二月,我在Aloha(注:现在的翻咔,男同交友软件)上认识了唐先生。起初就每天聊着,分享各自生活,字里行间觉得对方是个有趣的人。

大概三月底的清明假期前,唐先生问我假期有无安排。我说没有,他就说不然去广州找他玩好了。他当时在广州上班。

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买了高铁票去广州找他了。后来想想也是大胆,那是我第一次跨城面基。

假期三天嘛,他安排的都很妥帖,我们第二天还去了深圳,他带我看了海,身为内陆人的我那是第一次看海。

那几天真的很开心,但前面两天我也只当来旅游,他是网友地陪。

但第三天的时候,不是晚上要回北京了嘛,我忽然开始舍不得了,觉得他真的很好,跟他相处很舒服,他也很会照顾人。他送我去白云机场的地铁上也是情绪怪怪,不怎么说话,就和我一直听歌。

过安检前,我们站着说着一些话,我看他好像要哭了,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舍情绪,就主动拥抱了他,拥抱的当下我也情不自禁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哭,还是那样一个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情景。

过安检后,我发信息给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就等你这句话呢。”

那一路啊,我真的是哭的稀碎,像个神经病似的。我从来没有那样不舍和惦念一个人。

确定关系后,异地了一段时间。不过唐先生当时已经决定换来北京工作了。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我,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他工作遇到一些瓶颈,来北京也换个环境看看。

五六月他飞过来面试,我陪过他几次。大概七月,他就搬来了北京。我们也直接就住到了一起。

我一直觉得,他爱我比我爱他要多。在工作调动上,我自问如果当时我是他,我可能不一定会下搬去北京的决定。当然这和处事性格也有关系。

我们谈了三年又三个月,他改变我许多,他某种程度上是引导了我一部分人生的。


我当时虽然工作两年了,但在感情里还是幼稚。

我对出去旅游的提前和细致的规划,是受他影响;在饮食上一直不太懂的我,后来口味偏粤菜和江浙菜,是受他影响(我不太能吃辣)。

甚至某些水果的吃法、对某些事情的看法,我可能也是在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才培养出了自己的规则。

我成年后第一次真正看世界,也是被他带的。

他射手座嘛,喜欢到处跑,去了蛮多国家和地方,我也跟他开阔很多眼界,去了曼谷去了俄罗斯去了熊本,也去了国内好多地方旅游。

他是玩单反的,很喜欢拍照。每每出去玩,他都给我拍好多照片,好看的、丑的、瘦的、胖的都有。

我说“引导”,其实更像“助我成长”。因为我本身骨子里很比较固执,不太容易被改变的那种。

我是摩羯座嘛,习惯生闷气,会冷战,问就是没事。沟通能力不行。

唐先生不会立刻就逼迫我说要沟通,而是在双方情绪都冷静一些后,在吃饭或看电视时专门聊聊刚刚发生的事情。先说双方矛盾的所在,是客观还是主观,然后协商出一个都能接受的解法,并强调沟通的重要和必要,只要是为了感情好我们好。

避而不谈,问题只是被搁置,不能被解决。

我在那段关系后学会自省,学会了感情里出问题要及时沟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18年夏天时我见过他爸妈了,他安排的,我们一起出国玩儿。他当时已经跟他妈妈出柜了,他妈妈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回北京后他爸妈还去我们同居的房子看过。她妈妈临走前还嘱咐我们好好的,要照顾好彼此。

可惜我当时没有好好珍惜,其实有一点遗憾的。


而上一任,虽然年纪比我大,但很不擅沟通,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那种。我得push他,他才能说。几次之后我也累了。

分手那天,我们在雪里散步,我和他说:“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跟我在和前任的关系里,一模一样。”

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从前的我,好笑又荒谬。

现在人受新文化新思潮冲击,更在乎“我”,把“我”放在第一位。但任何一段亲密关系,都需要一定程度得协商、妥协甚至牺牲。

其实就是看自己觉得值不值得。因为会想珍惜,对方值得你珍惜。这个“我们”也值得珍惜。这个“我们”的概念,我也还在学习中。

谈恋爱谈成自私自利的内循环,肯定无法长久。因为看不到及时的利己反馈,就会很容易放弃一段亲密关系。


和唐先生谈恋爱那几年,我都有出柜的想法。 

2019年,我发在微博上的和他的合影被我妈妈那边的亲戚先看到了,然后就是一地鸡毛,所以我只能主动跟我爸妈先说了。

他们是很传统的父母。震惊,失望,就不能接受呗,觉得我忽然变成了这样,没有按他们设想的道路走。

我妈妈有自责, 是不是小时候对孩子不好,没把孩子养好,他长大就成了同性恋?

但我跟我妈妈不断说,这个跟她没关系,同性恋天生的,她没办法决定老天爷的想法。

初期他们也劝我跟女孩子相处试试,都被我严辞否了。慢慢他们也就知道了。这个没法改变,我也不会照做,他们就不再说了。

我的出柜风云转折点在于,我终于说动父母来北京咨询心理医生,想以友同医生的专业观念给父母讲解同性恋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方法是我唐先生建议我做的,是某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法。

出色伙伴”是帮助LGBT群体出柜和自我认同方面的公益组织。

他们有相关经验,我远程和他们沟通了很多,通过他们获取了一份友同医院的名单,他们对同性恋能科学看待。因为也有一些医院和医生会告诉家长同性恋就是有病。

我们当时去了北京协和。

他们进去听心理医生讲完出来后,信息上是接受这是一件正常的事了,但情绪还是有波动。尤其当时我爸的态度,他很快就说:“既然这样,那就给我们买回家的火车票吧,我们再待在北京也没有意义。”

我当时也松一口气,起码当时他们愿意回家了,并且我也能继续留在北京了。

出柜这件事对我帮助最大的还有我的女闺蜜。我们是认识十年的大学同学,我很早就跟她出柜,跟家里出柜开始,到北京后的去医院、开解我父母,她都陪同并帮了很多忙。

我妹妹比我小三岁。她之前就知道我的取向。

我意外向父母出柜之后,她努力在我和父母之间协调。她那段时间也挺难的,以她的立场,又不想父母伤心,又希望我能出柜顺利不受伤。


我如今处在三十岁边界,如果没出柜又没恋爱,家里肯定会催婚催上天。那些压力肯定是无法避免的,终归还是要想法子找时间出柜的。

我出柜后,他们前期多聚焦于“我能否改变”上,后期多担心于“我能否照顾好自己/我未来该怎么办”上。

我爸妈心思质朴,还是操心我的未来,怕他们百年后我过得不好。

出柜后,我和我妈聊天会变多。我听她讲家长里短,谁家结婚和离婚,她的工作和锻炼;我也会跟她讲我的工作生活,日常琐碎。

我们没聊过我的感情生活。但是我和对象周末出去玩的照片,都会正常发朋友圈。我妈几乎每条都点赞。

我一直觉得,同性恋如果要出柜,在经济基本独立的前提下,当然是越早越好,因为父母还有年纪和精力去接受这件事的冲击。你要拖到父母六七十岁再出,一个不小心父母身体出问题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虽然出柜了,但我其实不奢求他们能理解同性恋, 这对他们来说有点难迈出去。 我也不能逼他们太过,我只要确定他们爱我,他们能接受我不结婚,就可以了。

我向往拥有一段亲密关系,现在正拥有着。可我觉得所有的亲密关系不一定需要婚姻做为绑带,情感才是最重要的。异性恋是如此,同性恋也不必非要向异性恋婚姻制度靠齐。任何人都有和相爱之人结为合法伴侣走入婚姻的权利。有了这个权利,我们才有选择不进入的自由。只是国内如今环境……任重而道远。

只要你们彼此认定、有契约、互相包容并扶持进步就好,“彼此爱着”才是最重要的。我倾向于李银河老师说的,“婚姻制度总有一天会消亡的”。


采访手记:

这是我启动这个项目以来,磕到的最甜的爱情故事。

不是一切好的关系都要以结婚为终点。他从第一段感情经历中获得了跃迁式的成长,这就已经足够。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男同性恋社区观察。

男同之间交往的社会规训少。没有通行的、大家都默认遵守的社交礼仪。上来就要照片,一眼不合就拉黑(我没写错字)。同时男性在成长中不鼓励表达情感,所以男男相处短期行为特别多,极少听说谁下功夫经营感情生活。

小刘先生和唐先生的感情生活质量很高。当我遇见你,就有了“我们”。为了“我们”,我愿意同你商量。在商量的过程中你了解我,我了解你。“我们”的关系自然变得越来越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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