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一篇高中时的旧作,对马尔克斯的戏仿痕迹很浓重。
某个沉闷的上午,卡塔赫纳港口妓院的女主人米兰达·埃斯科拉卡蒂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在心里暗骂,来者莫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不知道这里的夜晚工作者还在沉睡?门打开时,一个瘦弱的女孩站在门口,身上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神情却高得的像个女王。米兰达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女孩便说:我知道来这里该做什么。
她叫卡门·达萨,刚满十四岁,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么也不肯说。米兰达收养她并非出于怜悯,那个上午她深受女孩决心的震撼,鬼使神差地把她领进了门。她端详女孩的面容,看上去颇像个波西米亚人,打理干净后却比那些港口常见的波西米女人不知道要美丽多少。她的肤色似铜,却很匀净;眼睛尾角上挑,可形状好看;乌黑的头发打着漂亮的卷儿。她才十四岁,米兰达想,到了十六岁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抱着这样的心思,老鸨把卡门·达萨收养了,她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养大。
卡门·达萨还很瘦弱,米兰达生怕什么男人用手一捏,她那副身子骨就会散架。因此,她不但不让客人碰她,连活都要给卡门挑轻松的。女人们对这个特殊的新人态度各异,年纪大的把她当女儿看待,年轻的则喜欢在接客之余用荤话捉弄她。来自世界各地的女人各有姿色,即使是偶尔凑数的瘦小厨娘也有卧在湿漉漉的床单上扳指头细数金比索的资本。米兰达徐娘半老,早就不亲自上阵了,她只负责调教每一个被残忍的父母卖到这儿来的女孩,但凡健康漂亮的,十二岁就可以卖个不菲的处女价。这样的生意米兰达谈妥过无数次,但这次不行,卡门实在是太瘦太脆弱了,看上去不可能承受任何一个男人的重量。米兰达不想失去难得的美人坯子,也许两三年后,卡门·达萨便会成为港口妓院的招牌。现在这里最受欢迎的女人是来自圣胡安的伊尔玛·雷娜·安东尼娅,常客们给她起的绰号玻利瓦尔,因为她身材紧实、气力不小,在床上就像玻利瓦尔解放新格拉纳达那样勇猛。一头漂亮金发是她骄傲的资本,见过的人有口皆碑:从没见过比这更纯粹的金色。伊尔玛就是港口的女王,不少人慕名而来,花上几个金比索要和她上床,或者只为看看她的一头金发。
但卡门·达萨的出现把伊尔玛的完美王国扎了个洞。有一次,伊尔玛仍在睡梦中,她身侧躺着的奥利里·派斯却醒来了。男人的双眼遭遇了晨曦中的卡门·达萨,披肩的黑发像乌鸦的羽毛似的映着蓝色,那上挑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幽幽的光。奥利里看呆了,他毫无知觉地向卡门伸出手,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还在床上,便扑了空,摔了下去。女孩被男人吓到了,她本是被米兰达派来打扫的,立马扔掉扫把,跑了出去。伊尔玛被这动静吵醒,不无怒意地质问奥利里为何扰她清梦。可这个平日里奉她为女王的男人并没有理会她,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了出去,衣服都没有穿。伊尔玛被他这种反常的举动弄得清醒,她三两下套上衣服跟出去,就看到这样一幅图景:奥利里跪在地上,恳求米兰达允许他再看那女孩一眼。而卡门·达萨抓着米兰达的衣角,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不肯出来。伊尔玛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无名火,但米兰达有令在先,她碰不得卡门,只好把怒气全部都撒在奥利里身上。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他花多少个比索,都别再想爬上她的床。
可是那个迷恋她金发的常客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奥利里每在港口妓院花一个金比索,只是为了看看卡门·达萨。他曾央求米兰达,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和这女孩上床。被老鸨拒绝后,奥利里就只是看着卡门,跟着了魔似的。并不是所有男人看到卡门都会被她迷住,可那寥寥几个,只要着了道,就会变得和奥利里一样痴迷,而这里边偏偏就有几个是伊尔玛过去的常客。十四岁的卡门成了港口妓院的展品,那些男人为了观赏她,情愿每天花一个金比索。女人们开始对卡门刮目相看,信奉异教的赫尔和明娜甚至怀疑卡门是个女巫,能把男人们耍的团团转,尤其是那几个伊尔玛曾经的裙下臣。这话自然传到了伊尔玛那里,她气得发抖,却咬着牙故作从容。某个早上她把咖啡一饮而尽,倒过杯子看咖啡渣的形状,却赫然看到了一双尾角上挑的眼睛。那是卡门·达萨,绝对错不了,是那个小女巫!伊尔玛砸碎了瓷杯,一只扫帚伸过来,前来打扫的是卡门·达萨。伊尔玛失声尖叫,众目睽睽之下扇了卡门一巴掌,把她掀倒在地。女人们不可思议地看着伊尔玛,她们知道这金发女王的脾气,可没想到她会对卡门动手。卡门屈腿跪坐在地上,那双匀净瘦弱的腿被碎瓷片扎出了几道划口,血珠细细密密地渗出来,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滚落。闻声而来的米兰达吓坏了,她伸手要扶卡门起来,女孩却没有理会她。她发现卡门没有流泪、没有恼怒也没有害怕,反而仰着脸,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伊尔玛,像她第一次出现在妓院门口一样,神情高傲得像个女王。而真正的港口女王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伊尔玛起身回了房间,整整一天都没再出来接客。
第二天,伊尔玛·雷娜·安东尼娅消失了,她的房间里堆着许多金比索没有取走。几个起得早的女人说,她们看见伊尔玛走的时候带着兜帽,而米兰达在卡门睡卧的草堆边发现了一大束长长的金发。卡门爬起来,当着米兰达的面把这束曾获无数赞誉的金发丢进火中。她来到妓院还没有三个月,就撵走了这里最不可一世的女人。
卡门·达萨来到港口妓院的第五个月,传言播撒得纷纷扬扬,赫尔和明娜笃信卡门是个女巫,她们在床上和男人讲,在床下同女人讲,很快,整个卡塔赫纳都知道了,港口妓院有个瘦巴巴的波西米亚女孩,她美丽异常,一双猫一样的眼睛里有着凶神恶煞的魔力,能把人的魂魄吸走。米兰达发现,无论如何喂养她,卡门·达萨就是不长肉。她的个头在长了,可还是那么瘦,瘦得让人觉得碰一下就要散架。老鸨终于有点害怕了,她先是赶走了如使魔跟着女巫般跟着卡门的男人,又四处打听有没有人在五个月前丢过孩子。可是整个卡塔赫纳都没有十四岁的波西米女孩走失的事故,米兰达白忙一场,下定了决心要把卡门·达萨撵出去。老鸨擅自决定的女孩命运这一晚,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见卡门·达萨,那双猫眼睛在夜里映着幽光,直勾勾地望进米兰达的灵魂。六十岁老当益壮的米兰达·埃斯科拉卡蒂亚失声尖叫,抓起她那塞满了鹅绒的柔软昂贵的枕头一把砸到床边,女孩却不知所踪。次日她质问厨房里的非洲女奴,那个和她们睡在一起的波西米亚女孩晚上有没有跑出去?几个女黑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没有,夫人,她一直跟我们呆在一起。而卡门·达萨蜷缩在草堆里,黑衣黑裙,看起来脏兮兮的,像只流浪的黑猫。米兰达撞上那双猫似的眼睛,话又噎在喉咙里,最终决定放任她自流,把卡门交给这群折腾偶像崇拜的非洲人。此后,卡门·达萨在港口妓院里穿梭自如,走路没有声音,像个幽灵。她与那群女黑人同吃同住,嘴里也常常蹦出妓女们听不懂的异教语言。女奴们在闲暇的时间里给她编辫子,教她唱歌,把洋葱和蒜瓣串成项链,挂在她优雅颀长的天鹅颈上。老鸨对她放任自流,妓女们敬畏她,卡门·达萨成了港口妓院的女王,女黑人们疼爱的孩子;她那匀净的铜色胴体常常赤裸地暴露在阳光下,愈发变得古典而神秘。
亚历杭德罗·唐·何塞的船只在两年后烈日当空的正午搁浅,他与其他船员一同登上卡塔赫纳,打算在港口停留几日。他的若希尼亚号自大洋彼岸而来,穿过加勒比海,沿着里奥阿查前进,直驱巴拿马。于卡塔赫纳搁浅是计划之外,但这并不妨碍他和船员在此取乐。他们造访的时候正赶上当地的狂欢,一个金发白肤的女人被冠为选美皇后,她穿着透风的棕色编织物,站在游行车上冲人群招手。少女们穿着麦斯林纱裙围成圈,又唱又笑;男人们纵情跳起昆比安巴舞,差点儿要把钞票卷起来当蜡烛点燃;道旁的蓝色草坪上,孔雀悠闲地展开尾羽,把远处的圣玛尔塔内华达山脉白雪皑皑的山顶托在尾巴上。午后三点的惊雷成了狂欢的奏乐,连灰头土脸的棕榈树都变得更加明媚。西班牙船员们被撞散在这股寻欢的劲头里,各自找乐子去了。亚历杭德罗·唐·何塞随着人流跟在选美皇后的游行车后面,看着那个白种女人在车上转了一圈,他便挤出了人群,找到一家酒馆。亚历杭德罗要了杯奇恰酒,加入人们在棕榈树阴下乘凉的闲谈。像他这样的选手,酒水边最大的谈资便是巡航的经历。当邻座的男人们高声夸赞这个季度的选美王后路易莎·劳伦西奥的美貌,猜测她的雅利安血统有多纯的时候,亚历杭德罗笑了。他对他们说,雅利安女人他在海的另一头见得多了,维也纳和巴黎有无数个路易莎,个个都比卡塔赫纳的路易莎漂亮。邻座的男人张大了嘴巴,端来酒水女招待却对此不以为然,她说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是没有见过港口妓院的卡门·达萨,她的美貌能把人的魂魄勾走。亚历杭德罗听罢,反问那女招待,你真见过她吗,若见过怎么还被她吸走魂灵?女招待涨红了脸,把酒杯往他桌上一砸,让这个异国的大航海家自己去领教领教波西米亚女巫的厉害。亚历杭德罗不怒反笑,还叫人往他的酒里加点儿火药,放话说,这杯酒下肚就去会一会卡门·达萨。
亚历杭德罗·唐·何塞来到港口妓院时已是傍晚,这里的狂欢接近尾声。他推开虚掩的木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这才想起,妓女们可能都上镇子去站街了,毕竟今天可是狂欢。可总该有人看着这院子的,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后院。一个赤裸的少女背对着他侧卧,对任何动静都十分敏感,她转头的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躲闪。接着,少女像羚羊般优雅地转过来,把整个身子都袒露给了他。他才发现她并非完全赤裸,右手上有两只大小不一的交叠着的亮铜色镯子,左耳朵边则别了一朵洋红色的毒花,一尊由檀木雕成的小小的异教偶像垂在她的左乳边。见到陌生的闯入者,少女坐起身来,一头乌黑的长发似有多年不曾修剪,从摇摇欲坠的吊床上垂下来,像鸦翅般闪着蓝光。二十七岁的亚历杭德罗·唐·何塞在此刻失了声,他逐渐变得口干舌燥,胸腔里卷起暴风骤雨。这时候,一个女黑奴跑了进来,她惊叫一声,冲上去抱着赤裸的少女,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港口妓院的女主人来了,看到这位不速之客,拤着腰问他来这儿干什么。亚历杭德罗听得出对方的言下之意是他不应该闯入庭院,因此笑着说自己来自外地,对这里的某一个女人慕名而来,误打误撞进了院子。老鸨并没有起疑心,问他为谁而来,他随便搪塞几句,就离开了妓院。
亚历杭德罗·唐·何塞清楚地记得,那女黑奴称少女为卡门·达萨。
在那个陌生的不速之客来访后,十六岁的卡门·达萨开始坐立不安。第一个夜晚她独自哭泣,听到几声朦胧的呼唤,来自千里之外。卡门·达萨,那声音唤道,卡门,卡尔曼西太,那样热情,又叫人心碎。卡门·达萨蜷缩在吊床里,细细密密的吻遍布她全身。第二个夜晚她跳下悬在炊室的吊床,动作之轻并未惊扰任何一个女奴。她钻进柴火堆,任粗糙的干柴把皮肤划破,又长又卷的黑发在枝桠间缠绕,织成一张漂亮的渔网。太阳升起时女奴们乱作一团,被派来查看的赫尔看到这张不可思议的网时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第三个夜晚她躲在墙根一动不动,满身都是柴木留下的划痕,有些才刚结疤,炽热通红,如火山熔岩滚过地表。女奴们因为时不时传来的诡异声响彻夜难眠,在天光微亮的时候循声看去,却发现卡门·达萨蜷缩在那里,长长的指甲在墙角反复抠挖,把尘土送进自己的嘴里。
米兰达终于受够了。她指示女奴们把卡门拖到阁楼里锁起来,可没人胆敢碰她,老鸨只好雇了两个摩尔脚夫,把女孩锁在楼上。明娜要求女黑奴们给卡门送饭,因为她怕对女巫不敬会招来报应。女奴们照做了,但一开始并没有那么顺利。被关在小房间里的卡门·达萨彻底发了疯,她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把床铺撕得稀烂,在食物送来时对女奴发出猫科动物般的嘶鸣。房间只有一扇窗,窗下是插满了倒刺的无情栅栏,卡门·达萨终日困在这里,直到歇斯底里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才变得安静而阴郁。她越来越瘦了,每一次看到来送饭的人,只是满腔仇恨的盯着,并不说话。米兰达在一次小心翼翼的门缝窥探中看到她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女巫终于不发疯了,她不需要再提心吊胆了。港口妓院的一切都开始恢复正常,赫尔和明娜也不再嘴碎,来这里的男人们再也没有看见传闻中的卡门·达萨,波西米亚女巫的晦气仿佛被扫除了,卡塔赫纳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夏季。
某一个平常的夜,当港口妓院的每一个女人都在忙于工作时,卡门·达萨被一声呼唤叫醒。她起身四下查看,又敲了敲夺走她自由的木门,并没有动静。那声呼唤来自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遥远之地。她不禁走近窗口,远眺那烟灰色的入海口,一艘巨船正驶向卡塔赫纳。从靠岸的船上跳下一个黑影,直奔妓院。那个黑影越发具象,遥远的呼唤也不再朦胧。亚历杭德罗·唐·何塞隔着安达卢西亚式的栅栏抬头望向卡门·达萨,他喘着粗气,漂亮又富有活力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卡门睁大了眼睛,看着年轻、英俊而高挑的情郎翻过满是尖刺的栅栏,他的身体曲张有致,胯部很窄,双腿修长。亚历杭德罗张开双臂,他的胸膛在月光下起伏,他的笑容映到卡门眼里。
“是的,我来迟了,”他说,“四个月前我还未完成我的航程。现在我可以对你说,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因为我已经周游过这个世界。”
女奴送完饭回来的时候惊恐万状,她说,这是卡门·达萨被关在小房子里一百六十三天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这个笑把那双上挑的猫眼睛柔化了,女奴以为这女巫打算勾她的魂,吓得逃回了房间。妓女们听说了这事,都感到不可思议,那个被监禁了五个月之久的女巫竟然对非洲女人露出了笑容,也许不是因为那个女奴,但不管怎么说,卡门都笑了,而且不再阴郁沉默了,每一个清晨,她婉转清亮的歌声又回到了港口妓院,古老的西非民乐被她唱成了富有感染力的颂曲。她开始变胖;准确地说,是变得像个正常人,不再像过去那样瘦得让人觉得一碰就要散架。不错,在粗陋的饮食供给下,她的双臂愈发圆润,她的腰身愈发柔软,她的双乳愈发坚挺、匀称。那铜色的肌肤被脂肪撑起来,变得紧致而光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米兰达听闻后去找了本区最负盛名的怪医,可他也解释不了卡门·达萨的变化。于是她问,上帝会拯救深陷泥潭的偶像崇拜者女巫吗?医生略一沉思,回答说,上帝也许不会,但爱情会。
亚历杭德罗·唐·何塞第七次秘密造访在一个明媚的清晨,难得不那么毒辣的阳光照亮他穆拉托人般的皮肤,为他那头漂亮的醋栗色卷发镀上一层金。他轻轻吹响暗号,两个简单的音节,来自前几个夜里卡门·达萨从异教语言里撷取出来的一句绵长的赞词。低矮的平房上,波西米女人应声而现,她长发如瀑,乌黑的水流从窗台上倾泻而下。西班牙男人走近了他吻她那打着卷的发梢,虔诚得像个信徒,热忱得有如教子。初升的日缓缓攀上云端,狭长的月还未来得及完全隐退,星盘稀疏,草木也不曾与风低语。此刻一切都归于寂静,港口的一切都在沉睡,只有他们在天光里,亚历杭德罗伸出他强有力的双臂,卡门探出身来,双手按着窗沿。她纵身一跃,毫不犹豫,绝对信任她的情人;而他就接住她,借着惯性转上一圈,俯身印下四个月来第一个有接触的吻。轻柔的、仅有嘴唇触碰的吻,铩去了乌鸦的羽毛和骨质,唤醒了年轻美丽的黑鹊。卡门·达萨揽住她情人的脖颈,轻巧地从他怀中跳下来,推开了他身后的栅栏。古旧的、经久失修的安达卢西亚式的栅栏发出痛苦尖锐的呻吟,打破了寂静,打开了卡门·达萨的自由之门。她赤裸的足刚踏上草地,她便觉得自己变得无比轻快;她跑了起来。她的情人紧随其后。太阳愈升愈高,月亮彻底不见了身影,寂静从这片天空褪去。卡塔赫纳开始苏醒了,从卡门·达萨开始狂奔的那一刻起,港口苏醒了。灰烬之口那烟灰色的海水上,几艘渔船的发动机开始制造噪声,摩尔脚夫人又开始为他们的活吆喝,印第安人背着几袋粮食呼哧呼哧地走过。港口妓院的女奴去送饭,却发现卡门的房间空了。女人们纷纷上了二楼,聚到那个小房间里,她们大呼小叫,透过窗户,看到卡门·达萨一刻不停地奔跑,她的长发被风掀起,飘在身后,像一只展翅飞离的黑鹊。
栅栏里头,所有僵死的草叶又获新生,它们随风跃起,追着卡门·达萨和她的情人,飞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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